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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造谣可以,墓志铭不可以这样写


  一旦发现时间紧急, 很多拉扯的步骤就可以减少,什么鹿桑什么宴几安统统闪开,南扶光站在酒肆大门前的街道上, 听见小摊贩叫卖声的第一秒, 就冲着大日矿上的方向撒腿狂奔。

  得赶在第一声巨响响起前。
  得赶在那个怪物被人为彻底释放前。

  因为是当着杀猪匠的面使用的时间转换器,于是顺道节约了他问“为什么”的时间,等南扶光把两朵刚掉了没几瓣花瓣的大日红花扔到满脸诧异的看守矿区大门的监护者脸上时,后者非常诧异地问:“那么快?你们出去是为了改善伙食?那也可以吃完晚膳再回,来得及。”

  杀猪匠没忍住笑出了声。

  南扶光却十分无语。

  她觉得自己已经出去了一辈子那么久,现在再回到大日矿山矿区, 看着的生锈轨道与焦土, 她发现自己竟然分外想念——当然是想念非鲜血淋漓版。

  矿洞门前, 南扶光抓起矿灯,矿灯一瞬间被点亮她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旁边的杀猪匠倒是闲得很,又在拨弄那些挂成一排的矿灯, 纯纯手欠似的摸着玩也没有拿下来的意思,唇角微翘,是他惯有的神态。

  这份淡定激起南扶光想用手中的矿灯砸他的冲动。

  矿灯在手中摇晃,她问:“刚才的监护者脑袋飞的不够高?为什么你不会害怕?”

  杀猪匠转过身,瞥了她一眼,又伸手过来,替她调整她手中那盏矿灯松脱的固定铁钉,一边头也不抬道:“我是屠夫。”

  “一样吗?”

  “不一样。”矿灯摇曳的频率变低, 明显稳定, 隔着灯男人抬起头, “山猪被剁掉脑袋之前哼唧的声音比较大, 有时候我不得不在山上就解决它。”

  他的语气总是这样。

  有时候南扶光分不清他到底是在说笑还是认真回答问题。

  男人英俊成熟的脸挂着熟练的笑容,然而半张匿藏在阴影中的脸上,那笑容逐渐因为光影含糊……
  南扶光只能清晰看到他的眼眸深处,明确那眼中其实并无多少笑意。

  她愣了愣。

  如同数次目睹云霄之上,怪物低下头缓缓睁开那单只金眸,完全陌生的的恐惧感再次侵袭,白毛汗立了起来。

  “你的类比有问题。”

  “哪里有问题?”

  “人和动物不一样。”

  “这发言未免太傲慢了。”

  “你这个疯子。”

  “?你怎么骂人,是你自己先问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转身往里走,杀猪匠像是黑暗中视力比南扶光还好,手里根本没拿矿灯,南扶光任劳任怨拎着矿灯,进了矿道就乖乖闭上嘴,尽量降低存在感,不要引起里面那个怪物的注意——

  这就成就了旁边那个人肆无忌惮的独白时间,他忙着以让人来不及想好哪个更叫人生气的频率提出一些很讨人厌的问题。

  比如。
  “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拯救得了整个大日矿山的现状吗?虽然不会变得更糟糕了,但是我还是觉得这个目标颇为勉强,一口吃不成胖子。”
  比如。
  “你确定仙盟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我看未必,说不定蛇鼠一窝。”
  比如。
  “中央区域关着那个东西,是挺高的,难怪一释放大家都吓傻了一样……上上个时间线你用时间转换器我没在场记不起来,上个时间线倒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么些年关在矿山里面它都吃什么?身材保持那么好。”
  比如。
  “它才该叫壮壮。”
  比如。
  “你那个师父道貌岸然,挺讨厌的,你不觉得吗?”
  比如。
  “你那个小师妹倒是真性情,什么都写脸上,就是话多了些,听说是神凤降世?鸟类都比较聒噪的原因吗?”
  再比如。
  “我也养过一只鸟,确实很聒噪。”

  南扶光不知道这会到底是谁比较聒噪,终于在某个岔路口忍无可忍猛地停住,转身,阴沉着脸给了他一脚。

  摇晃的矿灯中,被袭击的杀猪匠完全无视她的怒目,无所谓地抬手拍拍灰,再抬头,正欲继续说些什么,此时无意间瞥见前面的岔路口。

  他笑容一顿终于收敛了些,换上比较淡的语气道:“到了。”

  “!”

  南扶光瞬间忘记跟他的争锋相对,用力转过身,拼命往岔道口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看去,前方黑暗吞噬了一切,就像是巨兽张开它的血盆大口。

  亲身进入矿道,顺利进入中央矿区,视线整个终于不再局限于双面镜而变得开阔起来,感官完全不同。

  尽管早就在双面镜中见识过了这里面的基本场景,在用眼睛亲自看到摇曳的鲛油灯芯跳跃的火焰澄光,心脏还是止不住“砰砰”地跳动起来。

  人至中央区域入口,这次没有了只到杀猪匠腰际同高的小屁孩作为引导人,站在门口告诉他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因为小屁孩本人正在忙。

  黑金符箓碎片散落一地,小屁孩正撅着屁股站在比他人还粗的玄铁铁链旁,采蘑菇似的,弯腰伸手向链条末端的最后一张黑金符箓。

  南扶光猛地抖了下,肝胆俱裂喊了声“多多”,后者吓了一跳直起身回头,连带着手中那黑金符箓“撕拉”一声清脆的声音。

  整个矿山开始摇晃震动,怪物的叹息与私语如潮水涌出再无数次拍打于矿壁山洞再钻入耳朵里——

  南扶光手里的矿灯摔在地上,摔得稀碎,只剩下鲛油灯那点澄黄无济于事的摇曳轻晃……

  她到底还是来迟了一步。

  ……

  如何描述眼前一幕?就像是一座雪山拔地而起,一场雪崩蓄势待发,雪山沿途与山脚下的一切注定无一幸免。

  南扶光几乎要相信这世上果真有天道玄妙存在——

  天道要她失败。
  天道要她命陨于大日矿山。

  灭顶绝望时,人真的会笑出声,她转过头对身后杀猪匠无语地嗤笑一声作为自嘲,而后三步上前一把拎起一脸懵逼又有点决绝的小屁孩,将他夹在腋下,躲过了巨大怪物直起身时被它蹭掉的落石。

  两人滚作一团蜷缩在一个角落,一片落石混乱间隙里,她勉强看着杀猪匠迅速找到了另外一个暂时安全的地点缩躲进去。

  南扶光暂时松了一口气,这回她可再也没有时间转换器再救任何人一命。

  她低头问小蘑菇,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今早看到桌子上的大日红花,有银说我死定了。”

  “……”

  “有银说,我会死,她也会,反正大家总会死的,只是时间问题。明知道会死还要硬活着会很累,还不如拉上垫背的,一起早点死掉算了。”

  小蘑菇说话总是断断续续,很少听他一次说那么长的句子,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在鹦鹉学舌,南扶光简直能自己翻译一下带入有银说话的语气。

  这个时候教育小屁孩少和厌世少女玩显然为时已晚,总不能让他下辈子注意点。

  山体很快就被怪物从内部突破,沉睡多年的怪物舒展了身体,也许是错觉,耳边碎碎低语之音好像也带上了愉悦的语气——

  伴随着一声巨响,山体炸裂,地表震动,南扶光摇摇晃晃地抱着小蘑菇摔在地上时,一缕阳光照亮了终年不见天日的矿山中央地区。

  这一次不再是似是而非的低语和各种拟声,怪物发出了奇怪的叫声,介于幽冥狼嚎与吞海鲸吐纳之间混合的声音,尖锐又足够悠长。

  那声波震得人脑子疼,就好像颅内盛着一块杏仁豆腐,现在豆腐正为这声波震动疯狂抖动,随时会“啪”地直接爆开成豆腐花。

  南扶光一只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摁着小蘑菇揣自己怀里,她颤抖着手,疯狂地摸索乾坤袋,试图将“阴阳镜像界”摸出来——

  延展空间,创造界限,形成独立的里世界,躲进去的人与物体可以完成与外界空间与时间的双重切割。

  这东西创造出来的究极意义就是为了保命,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南扶光掏啊掏好不容易把皱巴巴的符箓掏出来,稍微压压平整正准备用,这时候从身后伸出来一只手压住了她的手。

  是那杀猪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原本待着的地方摸到了她的身边。

  生死攸关,此时男人脸上终于不再带着那可恶的笑,他只是掀了掀眼皮子扫了眼不远处的怪物,道:“这东西能装下多少人?”

  怪物三分之一的身子还埋在矿山里,构造问题那腿可能有点短,凹陷的山体暂时阻碍了它迈出去作威作福的步伐,这会儿它正笨拙地爪子在刨土,像是准备自己挖一条能走出去的道。

  上个时间线里频繁的震动就是这样传来的。

  南扶光停下了准备立刻启动符箓的手势,她一下就搞懂了杀猪匠在说什么——

  矿山外,禁制内,整个大日矿山矿区还有数不清的无辜之人。

  而“阴阳镜像界”为如今三界六道能够找出的最顶级的符箓,其施展开的空间,笼罩整个大日矿山区域应该不成问题。

  “但我们时间不一定来得及。”

  南扶光疑虑——

  要从这里出去,展开界限,等待所有的……包括不限于矿工与监护者,一起躲进去,哪一步不需要一些时间?

  “来不及就争取。”杀猪匠道,“如果只有你躲进符箓展开的界限里活下来,事后你会哭个没完。”

  南扶光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她会真诚又难得夸他一句。

  正想问他说话那么笃定是不是已经有了可以拖延时间的办法——

  办法自己就送上了门。

  天空晴天突然有闷雷声,“轰隆”的巨响响彻天际,一抹玄铁同款漆黑条条身影浮现于半空,白发在天空飞舞,与人同高的赤怒鬼头镰高高扬起——

  “畜生,退去!”

  言简意赅的怒呵如使用扬声符箓,通过破损山体很有威严的扩散、放大、回响。

  除了大日矿山区监管者段南,还能是谁?

  耳边响起了杀猪匠的叹息,他说,它有名字,叫壮壮。

  南扶光:“……”

  南扶光觉得这个壮壮和那个壮壮确实有共通点,比如他们都很讨厌修真者,人形壮壮则讨厌到死到临头听见修真者说句话都还记得要奚落抬杠。

  “两条时间线他都尽职尽责地出现了,这人关键的时候还是有点用的。”南扶光公平地说。

  杀猪匠瞥了她一眼,就好像在看个傻子,而他懒得跟她争论这位她口中“尽职尽责地出现”的监管者,之前“尽职尽责”地杀了她多少次。

  南扶光把手中黑金符箓揣进怀里最方便被拿出来的地方,然后一把拽过满脸懵逼闯了个大祸而不自知的小蘑菇,嘟囔着“好了好了这下又不一定死得成了”。

  小蘑菇在她怀里仰起头。

  南扶光低头严肃地告诉他,以后离有银远一点,小孩子要学会自己杜绝来自社会上的负面情绪。

  ……

  那怪物像是浑身布满铠甲,鳞片硬得不像话。

  雪白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光,南扶光都不免走神心想,但凡段南能随便弄掉一片鳞片,都够那些天天抱着熔炼炉的器修抢到头破血流。

  ——可惜不能。

  二阶仙器在这一条时间线里依然毫无作用,好在这怪物看似可怕,实则冷静下来能发现它属于顶端发育压制侧芽生长……
  总而言之智商不太高。

  它忙着挥舞与下肢同样粗短的上肢挖土,又时不时需要扭动笨重的身躯躲避段南一次次的攻击,这时候段南放弃了攻击它被鳞片覆盖的身体,镰刀挥舞着攻向它湿漉漉的鼻子。

  怪物被弄疼了,鸣叫如被搁浅的鲸,恼怒地抓起一把土扔段南——

  它很忙,一时间忘记释放那个诡异的间隙把戏表演大变活人消失。

  段南勉强算是拖延住了怪物,它尚未离开矿山那小小的凹陷处。

  ——这给足了时间给南扶光成功地把小蘑菇送出了矿道。

  重新来到已经进入初步混乱的矿区,南扶光将阴阳境界符塞给小蘑菇,告诉他如果她回不来,就在怪物离开矿山的瞬间把符撕了往头上扔,然后通知矿区内所有人,都往从头顶开始扩散开的黑暗区域逃难。

  小蘑菇答应得很懵懂,南扶光说实在不行你找个信得过的大人帮你,想了想补充,“但不许找有银。”

  小蘑菇扯着她的衣服问她要去哪。

  南扶光指了指身后的矿道,此时段南攻击变慢了,那怪物同时也不知道被何物吸引,不再挖土,而是躬身,伸爪子朝下拼命在掏着什么东西……

  南扶光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那个笑的很虚伪的叔叔还在里面,现在怪物说不定正忙着掏他,我得去救他。”

  “哦,那个姐姐的情郎。”

  “随便你,造谣可以,但如果我死了,墓志铭上别这么写,否则做鬼都不放过你。”

  南扶光将抓着自己衣摆的小手拍掉,直起身往回走,这一次因为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她不带一丝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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