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硕如牛的铁骨硬汉就这么无助地蹲坐在自己面前,刘志武有些于心不忍地拍了拍他的肩:“别难过了,就算不在军中,拿着一大笔抚恤金,你回乡也能过上好日子……”
高天寒却压根听不进这些话。
他呆坐良久后沉默地出了营帐,什么也没收拾,独自走出了大军营地。
背影寂寥,又似乎充斥了千言万语,无人去问,也无人愿问。
他环顾四周苍茫的夜色,终是毅然决然的往更为西北的方向迈出了自己沉重的步伐……
—
是夜,段长暮果真避开众人闪身进了苏平河营帐。
苏平河刚洗漱完,仰着干干净净的小脸问他:“没叫人瞧见吧?”
段长暮有些无语:“谁能想到我堂堂一军主帅,竟深更半夜做出这种事……”
苏平河没有接话。
事实上,她还有些紧张。
其实算上在现代的那二十年,这还是她第一次谈恋爱,看着此刻近在咫尺的段长暮,她有些不知所措,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营帐中昏暗的烛火在两人身上都映出了朦胧的光感,照得两人的面色都有些发红。
段长暮慢慢朝她走过去,拉她坐到床边:“白天太匆忙,你可还有什么是想对我说的?”
苏平河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小声问:“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慕容绿水有二心?”
段长暮点点头,深深凝望着她:“我相信你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恶意,但我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平河闭了闭眼,慢慢跟他说:“我从前喝醉酒时曾跟你说过,我能预知未来……你记得吗?”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喝醉酒的时候,苏平河确实说过一些胡话。
段长暮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苏平河继续说:“无论是会试的那几道策论题,还是慕容绿水的叛变,都是我梦中出现过的画面……我从前没有跟你细说,是因为我觉得你不会相信。”
段长暮握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指腹比起从前在京城养尊处优时多了一层薄茧,心里莫名生了些许不忍。
“你说,我会信。”
苏平河盈盈望向他:“我梦到,慕容绿水先是害了欧阳青山,将其从前线逼走,又和梁国里应外合,设计了一场伏击,将段老将军当场诛杀……”
段长暮感觉自己的后背起了一阵战栗。
若不是他来到边疆,察觉出了慕容绿水的怪异之处,单凭苏平河这一个没头没脑的梦,他怎么可能相信跟了祖父二十年的大将,会有背叛祖父的一天?
“我自然也不是仅凭这一个梦就敢给段老将军写那一封家书。”苏平河继续说,“我的梦里,先后梦到过会试试题,还梦到过苏宴海被斩首,甚至还梦到过……周夫子娶我妹妹……而这一切,都一一验证了。”
段长暮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当初听说周书越要娶苏静怡时,苏平河会醉到胡言乱语,说一切都是注定的,无法改变的。
他的心忽然被什么揪了一下:“你还梦到什么了?”
苏平河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抬头认认真真地看向他:“我还梦到,你在边境打了胜仗,回朝后被册封为安国公,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人……
“最后……娶了宛怡郡主,与她举案齐眉,生了好几个孩子……”
说到这里,苏平河莫名有些哽咽,但更多的却是释怀。
也许这样说清楚了,段长暮反而会理解她一直以来的纠结和痛苦,从此以后,再也不是她一个人在无奈挣扎了。
段长暮盯着她继续问:“那么你呢?”
“苏家因为选错阵营,和你成了敌对势力,最后满门都被斩杀了……包括我在内。”
段长暮的胸口猛地一窒,握住她的手不自觉地用力了几分:“你知道,不可能的。”
苏平河朝他微微一笑:“嗯,现在我知道了,你不会杀我。”
段长暮一瞬不瞬地盯住她圆润黑亮的眼眸:“不光不会杀你……我也不会动整个苏家。”
苏平河半张着嘴,一时无法消化。
“你的家人和你一样,都会被护在我的羽翼之下。”
他伸手将满脸怔愣的苏平河拉入怀中,在她耳畔低声说:“还有,我绝不会娶任何人。”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耳畔,苏平河觉得自己的耳根都被烫红了,胸腔里的某物又不受控制般疯狂跳动起来。
她伸手回拥他:“不娶任何人的话……你怎么为段家延续香火?”
段长暮的身体微微一紧,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回应她:“那只能等将来咱们都去了地下,拉着你去给我父母,祖父,赔罪了。”
苏平河又心酸又感动,头脑一热就想告诉段长暮,她其实是能为他延续血脉的。
但随即又想到方蝉衣的话,心里骤然凉了下来。
她现在这身体,跟男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若是段长暮知道她是女子,最后又发现她其实并不能受孕,那岂不是反而空欢喜一场?
还不如就当她是个男人算了。
反正……不管他怎么说,他总归会娶姜晚意的。
难道还真能把热恋中的话当成一辈子的承诺不成?
这么想着,苏平河又恢复了平静,几乎是悲伤而又贪婪地享受着段长暮的怀抱和偏爱。
——谁能料到,她终于还是走上了这一步。
难怪芮娘会说,情之一字,从来都是飞蛾扑火。
外头打更的声音传来。
段长暮松开她:“你重伤未愈,早些安置吧,我想再看一会军策,烛火会影响你睡觉吗?”
苏平河看着他,温柔地摇摇头:“不会,但我也不想你太晚睡。”
段长暮看着这般小意温柔的她,心里软软甜甜,嘴角微弯:“若不是你重伤未愈,我只怕……”
说到这里他忽然住了嘴,只看着苏平河,笑得意味深长。
苏平河被他暧昧的眼神逗得面红耳赤,低嗔了一句:“不正经。”
段长暮笑着帮她掖好被角:“我会在这待到寅时,口渴或是不舒服就叫我。”
苏平河看着他点了点头:“段长暮,谢谢你。”
段长暮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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