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正值盛夏,即便是将要落山的日头,也如蒸笼里的红碳,炙烤得人们汗流不止。
冒着滚滚热浪的大街上,两名官差从一旁的酒家走出来,他们喝得酩酊大醉,撸.着袖子、扎着衣摆,嬉笑着朝城郊走去。
二人的目的地是离城郊十多里地的娼馆,虽然行程较远,但因为娼馆有一条专门针对官差们的优惠——快活完之后可以逗留一晚,所以二人不惜走上半个时辰的路,为的就是这一整晚的温香软玉。
走在路上,两人讨论着今天喝的酒和今晚要见的姑娘,不时冒出几声放荡的笑声。
不多时,日头便躲进山下,只留下些许余晖,昭示着夜晚的降临。
晚风拂过,二人顿觉一丝清爽,其中一人偏离正道,朝路旁走去,边走边笑道:“尿急,等我一会儿。”
另一人闻言也加入进来,双双解开裤子,打算开闸放水。
谁知道二人还没能将剩下的动作做完,突然从面前的草丛中窜出四五个人,一下子将他俩拉入草丛里,并牢牢捂住了他们的嘴。
可怜这两人尿泡里正憋满了尿,又加上这一惊吓,顿时闸门大开,在自己裤头里面尿了个痛快。
二人没有喘气的空当,那些人马上上下其手,绑的绑手、蒙的蒙面,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这二人便被绑了个牢实。
之后,二人被押着走了一段路程,最后感觉到走进一间屋子,然后便有人将他们脸上的蒙面布和手上的绳子给解开了。
“狗日的,是哪个不长眼,敢绑你大爷,不要命了!”不等看清眼前的人,其中一人立马大声骂道。
另一个人受到鼓舞,也开始破口大骂:“他妈的,也不看看你们绑的是谁!瞎了你们的狗眼~~”
这人正骂着,原本模糊一片的视线渐渐清晰,于是他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而当他看清这人的样貌后,那些还没有骂出来的话立马就被他吞进了肚子。
“吴~~吴捕头?怎么是您老人家啊!”这人立马换了副笑脸,一脸谄媚地赔笑道。
而另一人这时也看清了周围人的样子,跟着笑道:“这~~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吴捕头,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那吴捕头抱着双手笑了笑,问道:“这天就要黑了,你们两个不回家,这是要去哪儿啊?”
“呵呵,这天不是热吗?我俩又喝了点儿酒,所以寻思来城外吹吹风。”
“吹风?这儿离县城十多里地,你们走了这么远,就是为了吹吹风?”
另一人见状似乎不对,便靠前一步,解释道:“也不完全是,吴捕头,您还不知道吧,离这儿不出五里地,有~~”
这人还没说完,就感觉旁边的人在用胳膊肘捅自己,他扭头一看,就看见那人正疯狂地对自己使眼神。
这人似乎现在才想起来,奥鲁大人有令,阳门县城内不得设立娼馆、赌坊等淫靡场所,一旦发现立即拆除,而有嫖.娼、赌博者,发现一人抓捕一人。
于是这人立马闭上嘴,看着吴捕头不知所措。
“哼哼,”吴捕头轻蔑一笑,道,“我们能在此处等着你们,能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吗?实话告诉你们,这一次,我们就是为你们而来的!”说着,吴捕头大喝一声,“来人,给我关进去!”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衙役走来,将这二人带到一间小屋门口,他们打开门,一把将二人推了进去。
而这二人进屋一看,发现屋里不止他们二人,还有四五个同样身穿官差衣服的人,等看清之后,他们才发现这些都是经常光顾娼馆的熟人。
......
再有一天,就是凤蝶出门的日子,黄才月此时虽然手里搓着衣服,可是她的心已经飘到十多里以外的小酒馆里。
这几天姐姐们都在抱怨,说原本应该来的谁谁谁竟然没有来,甚至连柳叶姐的主簿大人都失约了,院子里的人都很好奇,“妈妈”也说过几天赶集的时候去打听打听情况。
所有人当中只有黄才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也侧面证明了夫人那边的行动很顺利。
黄才月心想,离开这里之后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去辰州找大哥呢,还是留在这个县城,毕竟自己形单影只的,万一在路上又遇到一个“黎伯”或者“妈妈”呢?
她进一步想到,假如自己选择留下来,相信夫人是会收留自己的,毕竟自己帮了她那么大的忙。而留在夫人身旁,哪怕只是做个丫鬟,她觉得也是可以的,怎么说也是县太爷夫人的丫鬟嘛!
正做着白日梦,柳叶忽然闯了进来,她手里端着黄才月的晚饭——两个馒头和一碗稀饭,稀饭里飘着一点咸菜。
黄才月熟练的接过饭碗,顺便将板凳让了出来,而柳叶则自然地坐上板凳,替黄才月搓洗起衣服来。
“彩月,县衙的人最近一直没来过,我这心里慌得紧,你说该不会出啥事吧?”柳叶一边认真地洗着衣服,一边摇着头若有所思地问道。
黄才月赶紧将馒头塞进嘴里,以掩盖自己的慌乱。
“明天凤蝶会出去,搞不好她能打听出点儿什么。”柳叶嘴里依旧说个不停,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主簿大人怎么样了,他答应过我的,要把我赎出去。”
听到这里,黄才月忍不住了。
“柳叶姐,你还真指望他来赎你啊!别做美梦了,就是因为有他那样的人,才有你现在的下场,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呢?!”黄才月斥责道。
柳叶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黄才月,怨道:“你说啥呢?我做做美梦怎么了?又不干你的事!”
黄才月干脆放下饭碗,蹲下来对柳叶说道:“柳叶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现在不是做美梦的时候,咱们得想办法从这儿逃出去,只有逃出去了,咱们的命运才能自己做主!”
柳叶先是一愣,随后笑出声来,“彩月,你这么认真干嘛?!我就是随后说说,再说了,逃出去?你说得轻巧,怎么逃?”
黄才月叹了口气,起身说道:“我都安排好了,明天一过,这个院子就会不复存在,到时候你和其他姐姐就都是自由之身,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不用伺候那些臭男人了!”
黄才月说得大义凌然,柳叶也听得张大了嘴。
“你瞎说什么呀?什么你就安排好了?彩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柳叶也跟着站起身来,一步一个疑问朝黄才月走过去。
“好吧,我原本想事后再告诉你的!”黄才月深吸一口气,“柳叶姐,主簿大人之所以没来,是因为他已经被抓走了!不只是他,其他所有来过院子的官差都被抓了起来,而且明天,县太爷夫人就会去找县太爷对质,到时候,黎伯,妈妈还有这个院子都将不复存在,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柳叶听完,看了黄才月良久,她无法分辨黄才月所说的是真是假。
可是看了半天,黄才月坚定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而且眉眼里始终带着一股戾气,柳叶这才开始相信。
“你说的是真的?”柳叶抓住黄才月的双肩,她的指甲都要嵌进黄才月的皮肉里了。
“当然是真的,这一切都是我和夫人计划的。”
“你和夫人?可~~可那是县太爷和黎伯啊,你们怎么斗得过他们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只需要等到后天,一切就能见分晓。”
柳叶似乎震惊过度,她赶紧走回小板凳旁,双腿失力一下子坐下来。
思考许久之后,柳叶重新抬起头来,无力地看着黄才月问道:“那我们~~我们怎么办呢?”
黄才月走过去,抓着柳叶的双手,笑道:“你们恢复自由之身啊,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柳叶一把甩开黄才月的手,语气里忽然带了一丝怨气,“你什么都不懂!我们这些人除了伺候男人什么都不会,现在这兵荒马乱的,要是没了这个院子,我们就会被活活饿死的!彩月,你会害死我们的!”
黄才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默默地做了这么多,一半是为了自己,还有一半就是为了这些姐姐。而且这些姐姐老是在自己面前诉苦,说怎样怎样不想再伺候男人了,她原以为说出这一切之后,柳叶会很高兴的,却没想到她会是这种态度。
“柳叶姐,你有手有脚的,总会有办法养活自己,你自己不是说过吗,说就算干双倍的活儿也不想再伺候男人了?!”
“哎呀,说是说,做是做,在院子里我们只要躺在床上就能有吃有喝的,男人们一高兴还能赏我们几个钱。可是没了这个院子,我们手无缚鸡之力,连种地都不会,你让我们怎样养活自己?彩月啊,你干这些事之前,怎么就不跟我商量商量呢?!”
黄才月顿时语塞,她入世不深,哪里会想到这些,在她看来,哪怕是要饭甚至去死也比伺候男人强,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柳叶这些姐姐们已经习惯并且早已开始享受这种生活。
只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她想反悔也没那个机会了,况且她根本不想反悔,虽然柳叶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自己却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黄才月无言以对,最后只能央求柳叶别把这件事说出去。
柳叶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她哀怨地看了黄才月几眼,便愤愤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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