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大牢最深处,降娄双手双脚皆拴着铁链,整个人呈大字型被半吊起来,他垂着头,看起来半死不活的。
降娄并不知道南夏此次带兵的主帅换了人,再加上刚刚淮江一战,他打心眼里认为只有慕霆渊这么强,除了他没人能一次又一次的打败自己。
他撑过了那么多刑罚,就是为了见他。
姓卢的和姓柳的两人都走了,应该是去请人了,降娄勉强打起精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士兵端着水碗走进来,掐住他下巴灌了进去。
“咳咳咳……”降娄被水呛住,即便如此他亦坚持着:“我……不见到慕霆渊,我什么都不会说……”
“主帅还在忙,只要你不死就能见到。”
得到准确的答复,降娄睁开眼,然而没能坚持多久,他便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他是被一鞭子抽醒的。
许是失血过多实在虚弱,降娄只觉眼前一片模糊。
还是暗无天日的大牢深处,但不同的是,牢门外此时端坐着一个人。
方才心狠手辣给他上刑的两个人,此刻正恭恭敬敬的站在那人的左右两侧。
降娄眯起眼睛想要看清,可他眼前就像罩着一层雾,看什么都隐隐绰绰,只依稀看见那人穿着甲胄,凤翅头鍪上的血色宝石在烛光下鲜艳刺目。
“你是谁?”他还是防备。
“怎么,连朕都不认识了?”那人反问道,带着一如既往不可一世的气势。
降娄听到熟悉的男子声音,心下略略放松。
“听说你在南夏登基为帝了,恭喜啊。”
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那道声音居高临下的问:“萧恒在哪里?”
降娄模糊的视线扫向左右两旁的人:“让他们走,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那人不曾犹豫,干脆利落的挥挥手。
待牢房内外只剩下两个人。
降娄一时没说话,那道声音也不催促。
他上半身往地面倾斜着,因为被铁链吊着才没有栽倒,血一滴滴从他胸口滴落在地。
终于,他缓缓开口:“我真的好不甘心……”
“明明都是他的儿子,明明在你之前,我才是他最看好的种子,就因为那幅画,就因为那幅画的出现,让我这么多年来的隐忍和心血……全都成了一场空……我……好不甘心……”
云窈怔住,险些下意识的问他:‘谁是谁的儿子?’
理智让她闭紧嘴巴,坐在位置上不言不动,只是慢慢拧起了眉。
是了,她想的法子就是假扮成慕霆渊。
会易容术的苏院使不在,她无法直接易容成慕霆渊的样子,好在她曾在侯府为了代替的事被逼着学过口技,方才来见他之前,在军事大帐里练习了好一会。
因为时间太紧,她只模仿出了七分相像,慕霆渊身边的人不至于分辨不出来,但对没见过几次面的降娄倒是足够了。
她再让荣军医配一副可以让人神智不清,视线模糊的药,暂且骗过了他。
可是,他现在说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云窈不敢问问题惹他怀疑,便顺着他的话说。
“所以,你就掳走了萧恒,你想做什么。”
“我本想利用废帝拖住你攻打东渠的脚步,可惜,被父亲发现了,不……”降娄摇了摇头,用一种麻木而带着苦涩的声音道:“他不许我们称呼他为父亲,我们只能称呼他为——‘恭王’,恭王杀了萧恒,命令我们暗中助你,哼,笑话,我才不会帮你。”
这时候降娄的药效上来,思绪开始有些混乱,话也说的东一句西一句。
云窈听着这些话,脑中升起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这个念头让她感到心惊。
她悄悄捏紧手指,稳住语调,淡淡道:“偷渡怀宁的事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降娄冷笑:“自然是我的,他等着你打进东渠推他坐上龙椅,怎可能在这个节骨眼让事情变得不顺。”
“那么,在新末城的孤崖山时,那帮黑衣人是你的人还是他的人?”
“他的,你不是最在乎那个叫云窈的妾室么,他知道你被抓去京都之前,定然会安排好她娘仨的后路,便派人往沙洲一路追踪,想趁你不在把她和孩子抓回东渠,也好彻底掌控你。”
云窈沉默一息,半晌故意道:“朕的问题,你居然都安安分分的回答了,又是何居心。”
“哈哈哈哈……”降娄突然大笑:“不然呢,难道要我看你们父子情深吗?我告诉你慕霆渊,他这个人,薄情寡义,工于心计,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位子,为了那个位子,妻妾可以送人,儿子可以去死,哈哈哈……对他来说,妻妾只是容器,而你我,全都是他的种子,谁能助他登上皇位,就是好种子,值得他精心培植,从前是我,自从知晓了你的存在,就变成了你……”
云窈忍着心悸,尽心扮演着慕霆渊,小心的问话,全程几乎都是降娄在说,而在这些话中,她慢慢拼凑出了一个真相。
云窈心情沉重的走出军营大牢,卢波和柳南笙连忙迎上前:“主帅,怎么样,他可有老实交代?”
“嗯。”她应了一声:“不过萧恒已经死了。”
“死了??”两人一惊。
卢波道:“那那两拨黑衣人……”
大牢门前不是说话的地,三人边走边说。
“那帮人,有一拨的确是降娄的人,另外一拨,乃是东渠的恭王殿下。”
不用说,降娄的人定是害他们的那一拨了。
“恭王?怎么会是他?”意想不到的答案不仅没让两人解开疑惑,反而更加纳闷。
“恭王为何要三番五次的帮咱们皇上?”
云窈垂下眼,不打算将降娄说的话让第三个人知道,只道:“恭王此人你们可有了解?”
两人摇头,卢波道:“东渠现任皇帝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他仅存还在世上的兄弟只有十二王爷和七王爷,恭王乃是十二王爷,末将只知道这些,旁的就不知道了。”
云窈眼神有些冷:“去查查,我要此人的详细情报,最好要有具体相貌。”
卢波应声下去了。
云窈揉了揉额头,在心里叹了口气。
随后又似想到什么,她转向柳南笙:“对了,之前你和慕霆渊躲在重华宫时,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之事?”
“重华宫的异常之事……”柳南笙脸上露出回忆。
当初皇上被废帝下令抓回京都,他们将计就计,暗中将人调换藏去了重华宫,预备寻机弑君,重华宫被烧毁后重建,内里的布置听说与从前贤妃在世时一模一样。
突然柳南笙脑中灵光一闪。
“我想起来了!特别不同的事倒是没有,但皇上发现贤妃生前佩戴过的首饰似乎少了几样,而且寝殿里挂着的贤妃画像也不见了,当时皇上怀疑许是被废帝叫人拿走了,便没多留意,怎么了,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妥之处?”
云窈摇摇头:“无事。”
看来降娄口中所说的那幅画,就是贤妃的画像了。
想不到慕霆渊的身世还有这样复杂的转折,云窈抿着唇,忽地又有些庆幸,庆幸今天在这的人是她,不是慕霆渊。
这样的真相,若被他听了,不知会有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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