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沿水和沿官道的地方,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村庄。有些是达官贵人世代家奴的居所,有些则是清贫普通农户的住处。
这座别院,从外面看,也不过就是如同上述一般寻常的村屋罢了。
堂中围坐着二十余名衣着考究的男子,一听谈吐便知不是寻常人。众人样貌身量各异,唯一相同的,是脸上阿谀奉承的神情。
他们都面向着主位上坐着的那位男子舌灿莲花,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好听的恭维话全都送到他的耳朵里:
“王侍郎年少有为,登阁拜相指日可待,咱们未来可都要仰仗您了!”
“孟尚书闹了那么久,陛下对王侍郎也无丝毫责怪!王侍郎如此深得圣心,吏部尚书之位,非王侍郎莫属了!”
“咱们未来定以王侍郎马首是瞻!”
与在皇城中的矜持模样截然不同,王慧墨畅然地开怀大笑,国字脸上满是意气风发的潇洒。他对这些吹捧的话显然极为受用,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蒙各位抬举,王某自当竭尽所能!”
众人皆心照不宣地交口称赞,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坐在最下首的一位年轻官吏,是数月前从寿阳提拔上来的,如今在吏部也只是个不起眼的主事。他本没有资格参与这场酒会,只因他与王慧墨爱妻褚清沾亲带故,才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正随大流拍着马屁,身旁的那位轻轻捣了捣他的手肘,善意提醒道:“待会儿离开前,记得留下件信物,交给王侍郎的贴身随从。”
他面露茫然,“信物?什么信物?”
那位颇为有些恨铁不成钢,低声呵斥:“难道是白为你考课优秀的?多少要拿出些‘诚意’来。”
他恍然大悟,连连感激不止,又主动饮了一杯酒以表诚意。见他如此上道,旁边的那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比之前亲近上几分,而后转过身,又与另一边的人交头接耳了起来。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王慧墨身旁的小厮,似乎在筹谋些什么。可他实在微不足道,根本无人察觉他的一举一动。
夕阳渐落,众人心照不宣地掏出代表各自专属的“信物”,而后三三两两告辞了。
居所之外,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百姓们,也都返回家中休息了。
就在这一回一离之间,所有人都默契地选择视而不见,抑或说,习以为常。
王慧墨将酒杯放下,无比嫌恶地用衣袖挥了挥,才露出与王老夫人如出一辙的刻薄来,“若不是为了拉拢他们为我所用,这种自降身份的酒水,我是半滴都懒得喝!”
随从将那堆信物呈上,可他看都不看一眼,只关照了一句,“把那些东西收到书房的老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自然就是以“信物”交换王家需要的利益。
正说着,院中有人进来禀告,“大郎君,张将军已在附近恭候多时了,是否召见?”
他午时后就要张图过来,却并不立刻见他,而是将他晾在附近晾了两个多时辰。
伏虎卫将军又如何?只要在王家的脚下,不管是谁,都必须俯首称臣!
王慧墨的嘴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随意地挥了挥手。
张图进来,躬身行礼后,垂首等着王慧墨的发话。
“张将军,让你等了这么久,不会怪罪我吧?”
张图恨得牙痒痒,极力忍住了抽动的嘴角,声音听起来还算是平静,“不敢。王侍郎有何吩咐?”
王慧墨轻啜了一口茶,“我让张将军监视薛洛,可张将军似乎一直都没有向我回话。”
张图差点忍不住骂娘。
薛家戒备日渐森严,他只能让巡逻队加大巡逻力度,以此借机监控薛家的一举一动。可饶是如此,他实在不明白,监控谁不好,监控一个女人能做什么?
他与薛家大姑娘义绝,却盯上了薛家二姑娘,这样变态的嗜好,连他一个混迹风月场的都忍不住生出鄙夷。
“她之前常去一家茶馆,可那茶馆近期闭门了。最近没见到她出门。”
茶馆便是指隐竹居了。王慧墨知道,八月的那场刺杀,虽然没有要了薛洛的命,但却重伤了李玄然。因赵家覆灭,薛洛与李玄然生了嫌隙,可却并没有断得干净彻底。去茶馆,估计也是为了探望李玄然。
景风门之变后,他试图让杀手再次下手,可却发现有两股势力在分别保护她,于是只能不了了之。再到后来,他就想出了让张图盯梢的法子。
王慧墨似笑非笑道:“十月初一之事,谋划得如何了?”
张图头皮一紧,可想起醉仙居小娘子的承诺,大着胆子道:“一切准备妥当,请王侍郎放心。”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张图的满脸横肉,过了半晌,“虽然任务并不简单,可祖父与我还是相信张将军的能力的。过去与张将军亲密无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张将军,可别忘了旧人。”
他轻描淡写,“吏部虽只考功天下文官,可圣上也会征询武官任免的意见。只要张将军尽心尽力,我也不会亏待于你。”
他这话虽然说得漫不经心,可却满含着九分威胁和一分利诱,连身旁的随从都站得更加笔直了些。
张图眼中的怨毒之色一闪而过,满脸堆笑道:“提携之恩,没齿难忘,张某自然以王家马首是瞻。”
他摆了摆手,敷衍地屏退了张图。
直到出了院子,上了马车,马车进了城,车内才响起“嘭”地一声巨响,接着就是不堪入耳的痛骂,“狗娘养的小杂种,毛都没长齐,跟老子摆谱摆上瘾了!要不是那个老不死的,你这个小杂种算个屁!总有一日,老子也要让你尝尝跪在地上学狗叫的滋味!”
将满腔怒火尽数发泄后,张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掀车帘,又是一顿恶骂,“眼睛瞎了,朝哪儿走呢?给老子转到天香阁去!”
驾车的下属不敢怠慢,快马加鞭地朝天香阁去了。
另一边,王慧墨也回到了府内,遥遥瞧见房中依然亮着光,心中不由得泛起一片柔软。他想了想,对着贴身随从叮嘱,“她没有多少亲人,之前关照的那个小吏,改天约到府中来见见。”
几日后,那个吏部小主事果然来到王家,并与夫妻二人相谈甚欢。临走时,他还特地为褚清留下了一份寿阳土产,惹得褚清感怀不已,让王慧墨好一通安抚。
王慧墨并不知道,这一切,本就是演给他一人看的戏。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