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并未真的想要她为自己擦洗身子,只是想她的表情能生出些波澜,或是能多说上几句话——哪怕只是揶揄两句也可以。
他的笑容赧然而温柔,可渐渐收紧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安和紧张。
可令他意外的是,薛洛简短地“嗯”了一声,从他的掌心中抽出手来,出去招呼侍卫准备热水和帕子了。
他怔愣了许久,等到回过神,热气腾腾的浴盆已经搬到了他的眼前。
薛洛关上了窗户,伸手去架他,把他扶到了她常坐的梳妆台前的高凳上。
她犹豫了一下,“你自己脱。”
不出几息,李玄然的上衣便被褪到了腰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她背过身,不去看他的表情。将巾子用热水浸透,而后拧到湿润但不会滴水下来的程度,轻轻地附到了他的后背上。她仔细地避开伤口,一遍遍替他擦拭着,直到满意后,才转到他的身前,重复起刚刚的动作。
阳光透过窗纸,和着蒸腾的热气,让室内氤氲着微妙的暧昧与悸动。不知为何,薛洛觉得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热、越来越烫,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加快了。
终于,把他的胸膛擦洗热乎和干净后,她放下巾子,长舒了一口气,“好了……”
然后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腐气已重新被清新而熟悉的松木香气所取代,像一张柔软的大网般将她包裹。她听见他胸膛中的心脏跳动的声音,鲜活而有力。
她试图挣脱,可环抱着自己的双臂却箍得很紧。她又怕动到他的伤口,于是只好静静地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的声音在她的发丝中滚动,含糊不清,似乎是故意不让她听个清楚。
过了片刻,她轻声道:“把衣裳穿好了,小心着凉。”
他听话地松了手,乖觉地去扯腰间系着的上衣,却不小心牵到了伤口,微微蹙了一下眉。
“我来吧。”薛洛为他穿好了衣裳,整理好了衣襟,就像过去为他做的那样。
他正想着怎么再与她再拉近些关系,薛洛却冷不丁地开了口,“你打算让祁御史怎么做?”
他脑袋中那点绮丽的心思瞬间烟消云散,微微上扬的嘴角也重新回到了严肃郑重的角度上,“等吏部考核的结果出来,我会与他恳谈一次,如法炮制景风门生事的法子。”
薛洛皱起了眉,“景风门生事的法子?你知道景风门那日的事?”
李玄然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心虚地瞧了一眼薛洛,老老实实地答了一声“是”。
薛洛今日似乎并不打算追究他的跟踪,只是全神贯注地思考着,“光是祁御史一人,是否太过势单力薄?”
李玄然赞许地笑了笑,“他不过只是个引子,大戏要在太极殿上唱。你之前付诸了那么多心血,在太极殿上,都会一一发挥作用。”
他似乎猜到了薛洛的担心,柔声宽慰道:“眼下,你只要将十月初一之事摆平,其他的事,静候佳音。”
薛洛猛地抬起眼,“你知道了?”
他纵容地笑着,“以掠羽的头脑,他哪能将张图拿下?那日,定是你亲自赴会。”又无奈地看了薛洛一眼,“又是天香阁,又是醉仙居,以后这些危险的地方,不许再去了。”
他这样的口吻,似乎又回到了二人琴瑟和鸣的时候。
薛洛清了清喉咙,岔开了话题,“这一个多月,你没去上朝,陛下会不会怨怪你?”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凉薄而讽刺的笑,话说得意味深长,“此消彼长,此起彼伏,是他乐见其成的。又怎会怪我?”
薛洛疑惑,“那陛下知道你受伤吗?”
“他没问,也没派人来慰问,即便知道,那也代表着不知道,”他自嘲一笑,“估计躺不了太久了。躺得太久,反而又弄巧成拙了。”
他如今的态度,与赵家被灭门时的,实在是太过割裂。
薛洛尤记得,那日,他神色冷漠,看向哀嚎哭喊声不止的赵府,仿佛在看一件庞大的死物,对自己冷声“身为人臣,当誓死效忠圣上,不问缘由”。
也因此,她才感受到巨大的背叛与欺骗,才会生出“他视利益高于一切”的认知。
可现在……
她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李玄然的神情,半晌后,她沉声问:“圣上究竟待你如何?”
李玄然一怔,迎上薛洛沉静黝黑的瞳仁,下意识想要隐瞒。可薛洛仿佛预料到了他的想法,难得抿起了唇,“你说过,碍于时局,织云坊之事不便告诉我。可你若还有不肯据实相告之事,那什么劳什子机会,我绝不会再给了。”
李玄然一个激灵,连忙挽住了薛洛的手,“都说,都说。”
听完了他的话,她的脸色反倒好看了些,看向他的神情也不像刚才那般审视了。
她想了想,还是郑重其事道:“如今咱们要合力扳倒敌人,那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要坦诚相待。你说呢?”
李玄然嘟囔着,“那你去醉仙居,不是也没有告诉我。”
薛洛喉头一哽,避开了他的眼神,“我不告诉你过程,是出于好心。你如今受了伤,劳心劳力不说,还要着急上火,伤好得就更慢了。索性只叫你知道结果,这样不好吗?”
又补充着,“我没有从头到尾瞒着你,与掠羽去找庄家时,你分明是知道的。还有,我又没有把你锁在王府里,也没有……”
说到后面,声音竟是越来越低了,连眼睛也垂了下去。
他生怕她又忆起了让二人分崩离析的桩桩件件,摧毁了这来之不易的缓和关系,连忙哄道:“对,你说得对,这段时日咱们更要时时互通有无,这样才能全力对付敌人。”
见他应下,薛洛点了点头,“说起来,世子与我结盟,也是时刻交换消息的。他已为我阻断了王家攀附东宫的这条路,现下又受了伤,我恰好也不打算将后面的事情交给他,就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子。”
听到她说起殷华晏,他的表情立时变得不那么好看了。他按捺住心中的不爽,“他做的事,我也可以做,我还会比他做得更好。若不是他贸然复出,旧敌也不会伺机报复。他也是从小历经风雨的人,行事还是这么不慎重。”
薛洛瞪了他一眼,“他帮了我那么多,你不许在背后编排人家。”
李玄然委屈地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像林间小鹿那般单纯而无辜。他闷闷地回答:“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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