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洛点了点头,又道:“那,李郎君找我,有什么事?”
李知尘回了神,厉声道:“薛洛,你可真是蛇蝎心肠,倒是我们小看你了!不过就是婚约未成,你居然让李玄然联合三司整垮我济平郡王府!你可知,王府上下,被判了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都!”
“三千里,三千里啊!”李知尘仰面痛哭,怒吼道,“你可知,三千里要徒步多久,你可知,三千里会通达至何处?你又可知,多少人根本坚持不到流放的终点,死在了半路上?”
薛洛的表情很是平静:“我不知。我只知,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
李知尘一把提起剑,指着薛洛,质问道:“我王府究竟做错了什么,欠了你什么,你要如此斩草除根?!”
“李郎君,我想你弄错了,”薛洛的眼睛很是明亮,李知尘被她看得有些恍惚,“济平郡王被圣上如此处罚,是因为他插手盐务,鱼肉百姓。这件事,你随便到哪里打听一下,便能知道。”
薛洛接着道:“起初,便是王妃看不上我,百般羞辱。后来,她又指使仆妇污我薛家名声,妄图将我踩进尘埃。宫宴时,她又编排我的病症,伤我薛家的脸面。若说王府欠我什么,那便是欠我一句抱歉。可如今,王府因更要紧的恶事,已受了惩罚,那这句抱歉,不要也罢。”
李知尘听了薛洛的话,怒火滔天:“你能说,李玄然会同三司审判,其中没有你的手笔?”
“朝廷之事,哪是我一个女子能够左右的?”
“你说谎!”李知尘声嘶力竭道,“上巳节时,李玄然便为你出头!宫宴时,他又与你琴瑟和鸣!再之后不久,你薛家便青云直上了!李玄然是什么身份,需要如此巴结你薛家?”
薛洛竟是愣住了。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李知尘便嗤笑道:“你攀上了李玄然这棵大树,又对我郡王府之前种种举动怀恨在心,让李玄然做你的杀人刀!薛洛,你好厉害的手段,我可真是小瞧你了!”
李知尘如此偏执,让薛洛觉得头痛不已,怕是越分辨越是混乱复杂。她只好问道:“你今日提了剑来,想必不是想与我吵架的。说吧,你究竟找我做什么?”
李知尘沉默了短短一瞬,便举着剑一下子逼近了薛洛。
那剑尖直指薛洛的喉咙,距离只有堪堪半寸。稍一不慎,便会命丧此处。
薛洛的手中出了密密麻麻的汗,可面上依旧镇定。她抬脸看向李知尘,眼神坚定有力,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退缩。
李知尘的手抖了抖才堪堪稳住,他怒不可遏地吼叫:“我要你为王府付出代价!我要你的命!”
汀兰已找到了护卫,此刻按照薛洛的吩咐,正站在合适的位置待命。她听见李知尘的嘶吼,颤声叫道:“姑娘!”
李知尘被汀兰的一声惊叫刺激了神经,那剑尖又向前了一点儿。
剑尖刺破了薛洛的脖颈,鲜红的血液便细细地淌了下来,把她的前襟渐渐染红了。
“不许过来!”李知尘恶狠狠地瞪着汀兰,“你若是敢动一步,我现在就要她的命!”
薛洛微微抬起手掌,轻轻向下摆了摆,示意汀兰不要动。
不愧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主仆,汀兰瞬间明白了薛洛的意思,便听话地不动了,可一双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二人,既恐惧又紧张不已。
薛洛倒是不惧反笑:“李郎君好歹也长于王府,看过律法吗?”
李知尘的目光显得有些茫然:“什么律法?”
薛洛用手背轻轻推开了他的剑,一字一句道:“律法中有云,诸犯罪已发及已配而更为罪者,各重其事。也就是说,你若杀了我,便要从重处罚。原本只是流放,杀了我之后,可能就要受绞刑。”
薛洛对李知尘笑了笑:“为了我的命,赔上你的命,值得吗?”
李知尘恍惚了片刻,似是在思考此事的利弊。
他突然又将剑架在了薛洛的脖颈上,哈哈大笑道:“值得!怎么不值得?你若是死了,想必薛家上下和李玄然必定痛彻心扉!能让爱你之人悲痛一生,这还不值得?”
薛洛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她知道,此刻不能退,若是退了,那李知尘只怕更加失控,如此一来,自己的命说不定就真葬送于此了。
她突然想起了上巳节曲江边的那一幕,觉得李知尘的软肋,可能就是济平老郡王。生死存亡之际,只能赌一把了!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那好,我把命赔给你。在你杀我之前,我有几句话想说。”
“说吧,”李知尘露出狞笑,“反正你也活不到下一刻了!”
薛洛定定地看着李知尘的眼睛,眼神分外清明:“我死了,想必你也没有几日好活了。待你到了地下,见到多年缠绵病榻却仍以病躯坐镇寻州,最终战死沙场的祖父,你有颜见他老人家吗?他戎马一生,豪情万丈,若知道你如此,你猜他会说什么?他会痛心吗?会对你失望吗?”
李知尘仿佛被点了定身穴,一下子不动了。
那柄剑的剑锋一直紧紧地贴着薛洛的脖颈,薛洛始终没敢动过。她死死地攥住袖口,冷汗一滴滴地从自己的后背上流下来。
就在她打算给仆从们使眼色、决定破釜沉舟之际,李知尘突然发出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笑声伴着泣泪,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凄厉无比,叫人觉得头皮阵阵发麻。
李知尘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那只健全的、握着剑的手,软了软,悬着的那柄剑便“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李知尘颓然道:“薛洛,你赢了,你赢了……”
薛洛长舒了一口气,狠狠一脚踢开了那柄剑。
就在此刻,一队护卫簇拥着一位身着绯红衣袍的男子飞身而入。待渐渐走近了,薛洛才看见,竟然是李玄然!
李玄然散发着犹如罗刹恶鬼般的气息:“李知尘寻衅滋事,意图刺杀朝廷官眷,将其押送至京兆府,着京兆府府尹审判!”
李知尘的眼神如同淬了毒一般,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道:“李玄然,我诅咒你!我诅咒你孤寡一生!诅咒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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