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尹点了点头,道:“照理说,若是杀人凶手,一般都会避之不及,可我带着人去案发现场时,薛三姑娘还在原地没动,也没和目击证人发生冲突,想必她并未想过逃跑。但,仅凭这一点,是无法洗清嫌疑的。”
薛洛没说话,又看向那个护卫,神情很是严肃,“既然是围场边缘,人迹罕至,你为何去了?”
“薛二姑娘这话问得好生奇怪,”站在周府尹身旁的那名长脸男子突然开了口,“围场里人人都可去,处处都能去,难道薛三姑娘去得,我家这护卫便去不得了?”
薛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人?”
薛洛生得柔弱娇美,可她这一眼,却让这长脸男子没来由地生了寒意。他略一颔首,道:“在下傅盛。”
周府尹解释道:“傅郎君是国子监丞,这护卫是他家的小厮。”
“所以,”薛洛直直地看向傅盛,眼中迸发出慑人的光彩,“傅监丞,他为何去那围场边缘?难道这是问不得的问题?还是说,你想要隐瞒些什么?”
傅盛一噎,很是勉强地答道:“我不善骑射,我这小厮年年都代替我围猎。围场边缘可以捡漏,比围场中心漫无目的追寻要简单些。不知这理由,薛二姑娘可满意?”
“我没有什么满不满意的,只是照例问问罢了,”薛洛看向周府尹,“不知周府尹打算如何处置?”
周府尹摸了摸山羊胡,沉吟了片刻,正打算开口,突然有人一掀帘子,进来了。
进来的人正是大理寺卿魏光磊,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薛洛姊妹二人一眼,沉声问:“周密,出了什么事?”
周府尹便将此事一五一十地说了。魏光磊沉思了片刻,道:“薛二姑娘,如今薛三姑娘无法洗清嫌疑,那死者的身份也还未查明,所以,只能委屈她在刑讯营帐里过夜了。不过,你放心,她只是在这儿呆着,我们会保证她的安危。”
薛洛点了点头:“有魏正卿和周府尹在这儿,我自然放心。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有几句话想说,或者说,想提醒一下。”
傅盛在一旁轻笑:“京兆府和大理寺断案,还需要薛二姑娘提点?”
薛洛没说话,只看向另外二人。
魏光磊和周密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薛二姑娘请说。”
“那人若是被长枪一击毙命的,想必那一击的力道不小。即便是习武,男子和女子的体力还是不同,故而形成的伤口大小和深度自然不同。仵作验尸时,务必将此事仔细考量。这是第一件。”
魏光磊有些微惊,这是大理寺查案时的手段,薛二姑娘不过闺阁少女,心思居然如此缜密!
“第二件,事发现场除了死者,只有我三妹和这名护卫。换句话来说,这护卫也有嫌疑,”薛洛看向傅盛,“所以,除了我三妹,这护卫也应当被控制起来。”
周密点了点头:“此话有理。”
薛洛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她沉声道:“第三件,就是今晚一定要守好这刑讯营帐的安全。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这营帐中必须有人守着他们二人,寸步不得离开。”
魏光磊一怔,随即应下了:“好。今晚我亲自守在这儿,哪里都不会去的。”
薛洛交待完后,给了薛沁一个“你放心”的眼神,便出了帐子。
傅盛也跟着出来了,眼神有些幽深:“百闻不如一见,过去只听闻薛二姑娘聪慧机敏,今日受教了。若是薛二姑娘不曾患病,那可真是多智近妖了。”
薛洛客气地对他淡笑了一下,没说话。
傅盛又深深地看了薛洛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薛洛提步欲走,魏寒松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他的脸颊边渗出了汗水,牙白色的衣摆上满是灰褐的尘土:“薛二姑娘!三姑娘怎么了?”
薛洛压低了声音:“你是如何知道的?”
魏寒松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低声解释道:“薛二姑娘放心,此事暂时无外人得知。我是在围猎时,见到父亲被护卫紧急叫走,我一路跟随而来,而后躲在帐子后面,偷听了你们的谈话。”
薛洛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不由得哑然失笑,魏寒松这样的翩翩君子,居然也会偷听墙角!
她点了点头,将此事大致说了一遍,又说出了自己的心中疑问:“三妹沉迷习武,除了往返于千牛卫和薛家,不曾和旁人有什么交际,更别说仇家了。若说谁与她结了怨,大概还是我的缘故。所以,这事虽然是针对三妹,可我总觉得,此事是冲着我来的。”
“死者转移的及时,又是京兆府转移的。我已言明了需注意死者伤口,幕后之人便无法再在死者身上做文章了,否则一定会被发现端倪,反而欲盖弥彰。除非京兆府内有内鬼,否则死者的尸体不会有异常。京兆府中有针对薛家的内鬼,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若是有,之前汉阳侯府之事早就发作了。”
“我要求将那侍卫一并留在帐子,一是怕他是嫌犯之一,再制造出别的混乱来;二是怕有人将他灭口,栽赃在薛家头上,坐实三妹行凶之事。”
“若是幕后之人针对我,那么一定会对刑讯营帐下手,引我上钩。我已交代了魏伯父,今晚保护好他们二人的安危,也是怕幕后之人行声东击西之计,将守卫之人调虎离山。”
“经此一来,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幕后之人一定会按耐不住,迟早会找上我。”
薛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理清了所有脉络,让魏寒松钦佩得五体投地,下意识问:“那现在怎么办?”
薛洛想了想:“到了晚上,若是幕后之人给我发出信号,我会趁机差薛家的护卫分别去寻你和我父亲。父亲那边,我会让他带人搜罗围场。你立刻去告诉魏伯父,他一定有所准备。”
“这样会不会太过危险?”魏寒松蹙了蹙眉,“你一人前去,怕是不妥。”
“恐怕幕后之人,绝不会让我带第二个人去,”薛洛心中已大致有了计较,“只要通报及时,我应当不会有生命危险。”
魏寒松还想劝阻,薛洛的声音中透着不容拒绝的坚定:“魏郎君,你不必劝我,我决不允许任何伤害我家人的人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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