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習从未见过哭得那么伤心的孟筂,她埋在他怀里无声的流着眼泪,瘦削的双肩不停的耸动着,像是要流尽此生所有的眼泪。他既心疼又愤怒,恨不得立刻就冲到沈子业面前,将他狠狠的揍一顿。
但他很清楚,这事儿不是揍沈子业一顿就能解决问题的。阿筂和他不一样,她一向单纯乖巧,从小到大连暗恋的对象都没有过。别的女孩子在青春期疯狂追星做着各种傻事时她一直是懵懵懂懂的样子,每天学习之余就只抱着漫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傻看。
他曾怀疑她的脑子里少了一根筋,但同样也放心不少,他一直将她当成是妹妹一般对待,他自己虽是女友无数,但绝不同意小姑娘早恋。她的身边不乏有追求者,但都被他有意无意的挡掉了,她也从来不在乎这些事儿。
他就像是操心的老父亲,很是欣慰。等上了大学,他明白小姑娘是要渐渐长大的,于是不再干涉她的交友,任由她发展。但他发现,小姑娘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傻里傻气的样子。
他有些好笑,又担心这姑娘真的缺根筋,于是有意无意的开始鼓励她恋爱。但她不耐烦得很,让他想怎么恋爱就怎么恋爱,别把她拖下水。并且认真的告诉他,她宁缺毋滥,绝不会像他一样轻率的与人交往。
他放心许多,可又在心里隐隐的担忧起来,担心这小姑娘一根筋以后在感情上会吃亏。可感情这事儿,不是人为能干涉的。
只是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她竟然会同沈子业在一起。
无论是出于何种理由,沈子业同她在一起都是居心叵测的。他们俩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一切都怪他,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他疏忽了她,她怎么会掉进沈子业的陷阱里?
沈延習的心里五味杂陈,然而最后的事自责。
孟筂的眼泪在许久之后终于慢慢的止住,沈子业身上的衣服已经没眼看了,她抱歉的说了句对不起,不敢去看沈延習。
沈延習有许多话迫不及待的想要问她,可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终是不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他什么都没有问孟筂是感激的,轻轻的嗯了一声。
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回去的路上一直都不敢抬头。
沈延習心事重重,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等着到达女生宿舍楼下,他才看向了孟筂,说道:“回去好好休息,我明早再过来找你。”
孟筂知道他今晚不问她和沈子业的事儿,不代表以后就不问了,她低低的嗯了一声,在他的目光下上了楼。
然而第二天一早沈延習也没有出现,直到下午才打了电话讲她叫了出去。
他带着她到空旷的篮球场上,才刚下过小雨地面里还有积水,没有人打篮球,偌大的球场上就只有他们两人。
沈延習的面色严峻,问道:“你们交往多久了?”
他回去越想越懊恼,她悄无声息的谈起了恋爱,他竟然一点儿也未察觉。
孟筂在他面前只觉得无比难堪,她不愿意去回答他的话,低低的说道:“阿習,我自己会处理。”
沈延習一下子发起了火来,说道:“你打算怎么处理?你能做到和他分手吗?”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孟筂哑然,想到要和沈子业分手,她的胸口又尖锐的疼痛了起来,她的眼眶迅速的红了起来。
“阿筂,你和谁谈恋爱是你的自由,我不该干涉。但那个人,不该是沈子业。你完全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从他不动声色就能将我家搅合得天翻地覆就能看出他城府极深。这些日子以来,他从公司里夺走了不少生意。对,是夺。他就是冲着我们家来的,我们合作了许多年的客户他都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夺走了,而且不止一家,从这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他并不是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当然,这是我们的家事。当初也的确是我爸妈对不起他们母子,现在他来报复也是我们应得的。”他的声音里带着苦涩,声音也渐渐的凝重了起来,看向孟筂,说:“但是阿筂,他那么恨我们,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他接近你是有预谋的吗?我丝毫不怀疑,他恨我们已经恨到了想要毁掉我们身边的一切。”
孟筂的脸色无比苍白,唇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她无法去反驳沈延習,好会儿才开口说道:“我不信,我不相信他会这样。”
她像极了一只鸵鸟,只想将自己藏起来,但沈延習却并没有放过她。他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来,说道:“阿筂,你同他才认识多久?现在你宁愿相信他也不相信我了吗?”
孟筂急急的摇头,说道:“阿習,我不是这意思……”
沈延習打断了她的话,说:“阿筂,我并不是在逼着你在我和他之间二选一。我只是希望你能清醒一点儿,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尤其是这伤害还是因我而起。”
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来,递到孟筂面前,说道:“我请人查过了沈子业的历任女友,你自己看,她们几乎都是同种类型的。你相信一个人会突然就改变了自己的审美吗?”
那文件袋像是会烫手似的,孟筂不敢去接。
沈延習急切的想要证明着自己的话是对的,自己动手打开了文件袋,从里边儿拿出了照片来。
时间有限,他找到的相片并不多。但从照片上还是能看出,沈子业的每一任女友,都是很漂亮身材丰满的熟女,完全没有她这种身材平平青涩的小姑娘。
但她仍旧不愿意去相信,试图说服沈延習,也试图说服自己,“阿習,这并不能证明什么。”
她不敢去看沈延習,怕看到他失望的目光。
沈延習的面上的确有失望,但他也并不指望就这样就能说服孟筂,不愿将她逼得太紧,自嘲的笑笑,说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何况他本来就很优秀。你被他蒙蔽,相信他也很正常。”
他还有许多话要说的,但见好友像着魔了似的已经深陷,突然觉得是那么的无力。他也不愿意她夹在他们之间为难,轻轻的说道:“阿筂,你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但如果有什么事,要马上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他脸上的神色少见的严肃认真,孟筂无颜去面对他,轻轻的应了一声好。在他要走时,又愧疚的说道:“阿習,对不起。”
沈延習没有回头,冲着她挥挥手后走了。
孟筂没有马上回宿舍,独自一人呆呆的在篮球场上坐着,许久之后,她将沈延習丢在垃圾桶里的文件袋捡了起来,一张张的翻看起那些照片来。然后就那么坐到了天黑,这才慢慢的往校外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打了车去了沈子业的公寓,但却没下车,静静的在车中坐了会儿,这才给司机报了家里的住址。
她从暑假回来过一次就再没回来过,陈阿姨突然见着她回来有些吃惊,一边问她吃饭了没有,一边又打算给孟其元打电话。
孟筂像是知道她要坐什么似的,一边儿让她不用麻烦,一边儿说道:“不用给我爸爸打电话,要是他回来我马上就走。”
她很清楚,父亲这些日子都没有在家里,没事也不可能会回来。
她的面色苍白声音虚弱,陈阿姨赶紧的点头,担忧的问道:“阿筂,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孟筂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没有,就有点儿累我想睡一觉。您也休息吧,不用管我,有什么需要的我会叫您。”
陈阿姨点点头,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送了她上了楼,絮絮叨叨的说道:“我睡得晚,你要是想吃什么就叫我,冰箱里有你喜欢吃的小馄饨,也有酒酿圆子,很方便的。被子前几天出太阳我才晒过的,你放心不脏的。”
孟筂说了谢谢,没有让陈阿姨跟进房间里,进去后就直接关上了门。
她看起来和平常有些不一样,陈阿姨有些担心,下楼后本想给孟其元打电话,但想起孟筂说的话来,最终还是没有打。她不愿意见到他父亲,他回来了只会更给她添堵。
陈阿姨在心里叹了口气,担心孟筂晚些时候起来会突然想吃东西,赶紧的往厨房里去准备她喜欢吃的小食去了。
孟筂说是想睡一会儿,但躺在熟悉的床上,却完全睡不着。她想起了许多事儿,想起了小时候的她,想起了慈祥和蔼的爷爷奶奶,想起了在这个家里许许多多幸福的回忆。只是无论如何,她都未想到,她那么真切的感受到的幸福,竟都是假象。
眼泪又一次的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来。她突然就有些迷茫,她怎么那么爱哭了呢?怎么动不动就开始掉眼泪?这还是她吗?为什么就连她自己也感觉好陌生?
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可眼泪还是无法止住,脑子里浮现出沈延習给的那一张张的照片来,她疼痛难忍,蜷缩起了身体来。
疼痛久久的无法散去,许久之后,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去从她父亲的酒橱里取了一瓶酒,悄悄的躲到老爷子和老太太生前的房间里,打开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瞬间将她的胃灼烧,她却觉得还不够,还不够。
喝得迷迷蒙蒙时酒瓶从手中掉落在地上,疼痛似乎也有所缓解,她抬头看着窗户外透进来的月光,唇角浮现出一抹自嘲来。
她的这一生啊,就像是一个笑话。她曾以为的父母恩爱家庭幸福是一假象,爱人也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就算是喝再多的酒,也无法遏制心脏一滴滴的滴血,无法遏制那些深入骨髓的疼痛。
她想起了沈延習来,她最对不起的,应该就是他了。明知道他说的很大可能都是事实,她却倔强的不肯相信。明明知道,他和沈子业势不两立,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爱上了沈子业,看着他难过替她担心。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都不计较关心着她的人,大概也只有他了。她的嘴角浮现出了浅淡的笑容来,好歹她也没那么讨人厌是不是?
她的眼泪一滴滴的滑落在地板上,蜷缩着抱住双膝。可她好想爷爷,好想奶奶,想念老太太的怀抱,想念老爷子和蔼的笑容……如果一切的一切,都停留在以前,那该多好。
咸咸的液体滑到嘴角,孟筂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一步步爬上了床,她好累,想要睡一觉,想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这一夜是那么的漫长又是那么的短,久违的月亮在天空泛白后渐渐的隐去,太阳露出了淡黄色的光晕来。
陈阿姨清早就起了床,家里这段时间只有她一个人,她吃饭都是随便对付。孟筂好不容易回来,她自是要准备丰盛的早餐。
她很怕她已经走了,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的鞋,见她的鞋还在放下心来,高兴的往厨房里忙去了。无论如何,阿筂肯回来都是一件好事。
她在厨房里一忙就是一个多小时,现包的小包子蒸得白白胖胖的,她刚关了火,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往围裙上擦了擦上,往外边儿去接电话去了。心里却是在嘀咕,谁会在那么早打来电话。
她很快接起电话来,才刚喂了一声,电话那端的沈延習就急急的问到:“陈阿姨,阿筂回家了吗?”
听到沈延習的声音,陈阿姨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说:“回来了,昨晚回来的,现在还在楼上睡着呢。”
沈延習放心了些,又问道:“她的手机关机了吗?我怎么打不通她的电话?”
“我不清楚,小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叫她吗?”
沈延習犹豫了一下,说:“算了,让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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