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峥朝这边走来,远远就听见裴余之的声音,一抬头就撞入了他亮晶晶的眸子,裴峥脸上温和的笑容立刻就真实起来。
裴峥步速加快,很快就到了几人近前。
“儿臣参见父皇。”
他先是恭敬地向中正帝行礼,又和几位武官见礼,至于几个不认识的小将,他也一一颔首示意。
“皇兄。”
见到裴峥,裴余之方才对徐盛的注意力立刻就散去了大半。
他凑到裴峥一边说悄悄话:“父皇欺负我,我想和徐盛说话,父皇还敲我的头。”
“徐盛就是左边那个。”
裴峥知道弟弟的话只能听一半,但还是很配合的安慰了他几句,心里念了句徐盛的名字,目光落在徐盛身上又很快收回视线。
中正帝只当没听见裴余之的话,没良心的兔崽子。
几位老将带着几个军中的后起之秀,本来就是想趁着中正帝还在时将看好的后辈引荐给皇帝,没想到有点过于顺利了。
最起码徐盛是成功的入了皇帝的眼。
“皇兄,我想和他再打一场。”
裴峥立刻捕捉到关键信息:“再?”
裴余之猛点头:“方才打的不尽兴,我让他全力和我打,他偏收着。”
裴峥一脸冷漠,难得和中正帝站在同一立场:“不行,刀剑无眼。”
“不用兵器的,皇兄。”
“那更不行,一时没个轻重伤到五脏肺腑怎么办?”
中正帝正在礼贤下士,可眼睛余光和耳朵还留意着裴余之那边的动静,听着小儿子接连碰壁,他不自觉勾起了唇。
该,天潢贵胄,岂可立于危墙之下?就是告到老二那里也不占理。
中正帝又和徐盛交谈几句,徐盛是有什么说什么,问什么答什么,绝不多言,这让中正帝很满意。
武将就该是帝王手里的一把刀,不需要多圆滑,也不需要过多的心计,最重要的就是忠君。
送走了几个武官,父子三人重新回到了殿内。
裴峥今日来皇宫一是来找中正帝,有朝堂上的事情汇报,二则也是今日休沐,知道裴余之不上职,裴峥来给弟弟送些稀奇玩意。
没想到去了裴余之处没见到人,这才来找中正帝,在中正帝处见着了不高兴的裴余之。
裴余之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在旁边听着中正帝和裴峥谈论朝中政事,这些事也没人避着他。
好容易等中正帝和裴峥谈完了事,裴余之就想跟着自家皇兄出去,却被中正帝留了下来。
“小六,过来。”
中正帝让裴峥先回去,招手把裴余之叫了过来。
裴余之走到中正帝一旁,抽个椅子坐了下来。
“父皇,怎么了。”语气还有些蔫蔫的。
中正帝好奇地问:“你还会武?”而且还意外的很不错。
裴余之扭头不看他:“父皇,我这么长时间每新学一套拳法或鞭法都会给父皇展示,你竟然现在问我会不会武!”
中正帝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不是之前也没个对比的人,只以为是好看一点的花拳绣腿嘛。
裴余之继续道:“我要是不会点武,就凭我天天在京城里的名声,要是哪天被人套了袋子打一顿,找谁说去?”
这话中正帝立刻就不爱听了,什么叫被人套了袋子打一顿。
皇城脚下,天子近前,哪会有这种不开眼的东西?
眼瞧着小儿子生气了,中正帝只能多哄几句,不过看中正帝笑呵呵的样子,显然也是乐在其中。
“我还以为我的武功天下第一呢。”
裴余之叹了口气,故作老成深沉地道:“今日才知,什么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徐盛的确是个将才,是不是帅才还不清楚,但就凭露那一手和几个老将的共同举荐,就肯定不是常人可比。
中正帝顿了顿:“如果你想和人对练,平日可以抽出时间去几位将军的府上拜访。”
裴余之没多少兴趣的点了点头,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追问道:“可以去小将府上吗?”
中正帝点头,心里知道他是想去哪儿,于是嘱咐道:“就是对练,也要以自身安全为主。”
这是中正帝今天突发奇想的决定,和二儿子相比,大儿子显然是有一点差劲儿,不是在人品上,而是在资质和天赋上。
既然如此,只能好好培养一下老二了。
就算老二与武官不亲近,但如果小儿子和武官能亲近些,以老二对小儿子的看重,怎么也不会亏待武官。
最好是让小儿子和新一代的武官新秀都结成好友。
之前就隐隐模糊的念头,在今天看到小儿子和徐盛打的有来有回后就更加坚定起来。
中正帝心里的算盘打的啪啪响,眼看小儿子要到成婚的年纪了,如果小儿子能相中武官家的哪一位嫡女,那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
很快,如中正帝所愿,裴余之迫不及待就又去找了徐盛,徐盛带着裴余之慢慢混入了武勋圈子。
毕竟那日的比试也好,闯进去的时机也罢,都是一手算计的,甚至这位徐承渊,也是早年被聂风安插在军中的。
此次算计目的有三,一来是让徐盛在中正帝那挂个名,二来是让中正帝意识到裴余之的另一个优势,三来则是让中正帝主动将武官势力送到裴余之手里。
什么威武将军的嫡长孙,建威中郎将的嫡子...都奉家长的命作起了陪玩。
别看是武将,可这些老将们的心眼子也像筛子一样,从中正帝隐约透出的意思里一咂摸,立刻品出了其中用意。
一个个慎重交代,要捧好了这位六皇子。
一方有心捧场,一方有意结交,勋贵子弟和裴余之是一拍即合,这些勋贵子弟不同于那些纨绔二代,全都是武将世家切切实实的继承人和未来的顶梁柱。
本来这些勋贵子弟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六皇子还有些许抵触,但慢慢接触下来只觉得是传闻误我。
骑马射箭这些不必说,六皇子竟然还擅长多种兵器,不拘于是长剑还是鞭子,或是长枪,就都耍的极好,威力巨大。
甚至于偶尔聚于书房酒楼,一群人冲着沙盘或者舆图指点江山,分为几波各自为营模拟作战。
各种兵法策略的运用,六皇子当为佼佼者,乃至无可争议的头筹。
这哪里又是传说中的不学无术?分明是天生的帅才。
裴余之有心结交,让这些人都成为皇兄的助力,自然不惜余力的发挥自己的人格魅力。
聂风也被带着融入了勋贵圈子,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圈子,恐怕规模最小的一个就是裴余之和聂风的二人组。
聂风擅长暗中筹谋,被推到明面上表示出的性格也不算讨喜,但在勋贵子弟们对裴余之的印象发生两极反转后,看聂风也自带了一层滤镜。
只觉得六皇子绝非凡人,那与六皇子一同长大,朝夕相处又形影不离的聂风又岂会如传闻中那般?
一时之间,京城处处都有裴余之和勋贵子弟的身影,这不免引起他人的猜忌和怀疑。
毕竟如今朝堂之上局势晦涩难明,作为二皇子胞弟的裴余之也被不少暗中的耳目注视着。
之前没有交好的,怎么就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如此?
————
“父皇,你找我。”
裴余之笑嘻嘻的走进来,朝中正帝走过去。
中正帝冷哼一声:“若非我今日把你叫过来,还不知你多久才会想起我这个父皇。”
裴余之赶紧给中正帝赔笑脸:“哎呀父皇,你这是哪里的话?儿臣哪里会忘了父皇,这不是人虽然没有来,但心意都让闫伯送到御前了吗?”
说着眼神示意闫恪赶紧给他救场。
闫恪站在一旁装木头一声不吭,也不是他不想替六皇子说话,只是这都一个多月了,殿下都没怎么来过,陛下实在有点恼,刚才还生了气。
裴余之来之前,闫恪刚为他说了好话,结果被中正帝罚了半个月俸禄。
中正帝翻着案上的奏折,右手边被单独放一起的全是有关裴余之的。
自然不是弹劾奏章,还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在中正帝发作了几通后再去弹劾裴余之。
相反这些都是武官一派夸赞裴余之的奏章,什么天纵奇才,一点就透,武功高超...总之是把裴余之夸的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上无的。
虽然明显有拍皇帝马屁的意思,因为最终落脚点都会落到皇帝教子有方。
但不可否认,如果没有几分事实,他们也不会这么去夸大其词。
尤其中正帝自己调查所得,发现他以为的没心没肺,只知嬉笑玩闹的小儿子竟然在兵法一道颇有研究,甚至堪称玩转十八般武艺。
中正帝原想着等裴余之再来的时候问问,结果一连半月不见人影,天天不是上职就是与新结交的勋贵子弟游玩,完全乐不思蜀,将老父亲遗忘在了脑后。
眼见中正帝依旧严肃着面容,裴余之明亮的眼睛转动:“父皇,儿臣这不是过来了吗?”
中正帝面无表情:“对,我叫来的。”
以裴余之的城府,自然不会出现这种漏洞,不过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父皇,实在是儿臣近日学业繁忙,无暇顾及...”
他叭叭一大通就开始卖惨:“父皇,您也知道,儿臣脾气暴躁,这名声吧也不怎么样,京城里的文官子弟恨不能躲着儿臣走,除了从小就是儿臣伴读的聂风,竟然没有几个同龄的玩伴。”
“还多亏了父皇做中间人,上回儿臣一眼就瞧中了那个小校尉,之后又去了他府上,本来想和他比试比试,刚好遇到了威武将军家的长孙。”
“就是曹冯,字景明,他也擅长使鞭子,儿臣当即就和他比划了一下,不打不相识。”
“后来景明和承渊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聚会,就又认识了建威中郎将家的儿子和游击将军家的儿子...反正还有挺多。”
裴余之一一细数给中正帝,说这个擅长使长枪,那个擅长使大刀,某某某对兵书一道上很是精通……
“儿臣这不是突然交了这么多朋友,有点分身乏术,但儿臣干的可都是正事儿,也没耽误上职。”
“后来儿臣去他们家中拜访,发现那些老将军面上严肃,私下还都挺好相处的,甚至还指点了我兵法,教了我几套军中拳法...”
裴余之末了总结道:“所以儿臣近日才有些忙碌。”
中正帝的关注点直接落在了裴余之的第一句上:“哪些文官家的子弟,不愿意与你结交,莫不是瞧不起皇家子弟?”
裴余之不说中正帝还真没注意到,好像小儿子从小到大也只和兵部尚书家的那个关系亲近些。
简直岂有此理!
裴余之被噎了一下,这他还真没办法说,他自己的名声他是知道的,别说文官子弟,就是勋贵子弟和纨绔二代,也没哪一个圈子的人敢靠近他。
中正帝心中的恼火成功的被熄灭,觉得自己儿子好像的确有些惨兮兮的,大手一挥,给裴余之了好些赏赐,又给了宅在家的聂风大批珍宝。
聂风:天降一笔巨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还是收下了,毕竟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仔细想了一下小儿子的话,中正帝还有些欣慰,小六本来在课业上就很优秀,如今在武之一道上也有如此造诣,文武全才,莫过于此。
况且让徐盛带小六去结识勋贵子弟本就是他的命令。
裴余之赶紧重新坐到中正帝一旁,眼神明亮,神采飞扬,用信誓旦旦的口吻道:“父皇,你就等着看吧,日后若是有战事,我一定能为父皇开疆拓土!”
中正帝才好转些的心情又迅速转为阴,看着才十六岁的少年人冷笑道:“陈朝还没沦落到要让未及冠的王爷去亲征的地步,就算朝堂上没有了武将,你也别想去给我凑热闹。”
简直是胡闹,战场是他能去的地方吗?
裴余之眼神一亮:“王爷?”
中正帝从暗格里拿出一道圣旨,慢悠悠的开口:“这是上个月都写好的,只可惜该领旨的人一直没有踏足朕这殿内。”
裴余之立刻熟练的开始撒娇,又是摇中正帝手臂,又是狗腿的捶背,好话一箩筐不要钱的往外冒。
中正帝微抬着下颚,给出了最终的判决:“再等等,下回早朝再宣读。”
乐得裴余之眉开眼笑。
等裴余之把中正帝哄的没脾气了,他才准备离开。
闫恪送裴余之离开,压低声音对他道:“殿下有所不知,从月前陛下写了圣旨,就等着给殿下一个惊喜,却不想一连半月未见殿下身影,每次早朝后和宫门落钥后也不见殿下。”
裴余之眼里满是愧疚,赶紧从腰间解下自己的荷包递给闫恪:
“闫伯,你说的对,这次是我让父皇生气了,我不该因为玩闹忘了父皇,你替我向父皇传个话,就说等我回头给父皇正儿八经的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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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寝宫,复盘了一下自己从进入殿内到出去的言行,裴余之松了口气。
父皇真是越老越多疑。
明明是他有意让勋贵子弟和自己接触,又不愿意看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过于密切。
毕竟武官希望可以通过他去影响皇兄,那同样他也可以通过自己和勋贵的关系为皇兄赢得军中的支持。
本就是一件事的两面,偏偏父皇之前只看到了前者,而忽略了后者,如今想到了后者,又找他来试探。
明明已经决定将皇兄作为储君和下一任君主培养,偏偏又见不得皇兄周围有太多人效力。
裴余之自然可以把握好分寸,做到让中正帝不多疑的滴水不漏。
但很显然,进退有度从来不是裴余之对外的人设和作风,一个没什么政治头脑的人是不可能想的如此面面俱到的。
裴余之走进自己的小宝库,开始挑挑选选给中正帝的赔礼,只要父皇不犯糊涂威胁到皇兄的地位和性命,那他就永远是父皇最贴心的儿子。
别说中正帝了,就连裴峥,这一个月里除了早朝,也没有见过自己宝贝弟弟几面。
裴余之就住在皇宫里,而裴峥已经开府,尤其两人都有职务,本来见面就困难一些,这个月更是少了又少。
等裴余之带着一溜宝贝到裴峥府上的时候,裴峥还在处理公务,他欣然接受了弟弟的礼物,并且感动异常。
“皇兄,最近交了一些朋友,然后...”
裴余之看起来很是不好意思和羞愧。
他可没忘了皇兄,不过是有父皇在上面压着,不好区别对待太过。
裴峥完全支持弟弟交朋友,虽然十六岁的年纪在别人家里都是成家立业的人了,但在裴峥看来还是小孩子,该玩儿玩儿,该闹闹,该交朋友交朋友。
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裴峥没有干涉,表现的非常之开明,因为他已经私下把裴余之的新友查了个底朝天,确定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他能猜到一些中正帝的想法,但不可否认,中正帝想的是对的。
裴峥的确没和武官打什么交道,但如果裴余之喜欢,他自然也不会薄待——在他当上皇帝之后。
所以裴峥如今也没有和武官打交道的意思,他本就在文官中支持颇多,若是又主动拉拢结交武官,他那位父皇才是真该要对他起疑心了。
天家父子难为!
裴峥想,恐怕只有如小六这般心思纯净的才能让父皇放心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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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一看,排序已经到了二十,这个小世界还没写完,但又仔细一看,发现之前的几章都是一千字的这才放心,今天这章五千字,没达到加更要求,我明天努力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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