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长暮闻言,眼神似有若无地扫过苏平河,又朝前跨了一大步:“启禀陛下,有关跟镇国公府的婚事,臣想请陛下收回成命。”
朝中一时哗然。
段长暮眼下正是如日中天之际,若是能与镇国公府结下这门亲事,岂不是如虎添翼之举?
他竟然要皇帝收回成命?
李崇安果真变了脸色:“是何缘由?”
“臣心中有了共度一生之人,想要娶她为妻,不愿委屈宛怡郡主。”
段长暮的声音清晰明亮,一字一句都击打在苏平河的心坎上。
她在这一刻,忽然觉得鼻尖有些泛酸。
被段长暮这样的人,这样明目张胆地爱着。
叫她如何不跟着沉沦?
李崇安因病重而略微发灰的瞳孔此刻也陡然亮了几分:“此话当真?是哪家的小姐?”
段长暮拱手长揖到底,以前所未有的虔诚姿势。
“回禀陛下,是苏家的小姐。”
“哪个苏家?”李崇安微微一顿,似在脑中回忆大齐权贵有几家姓苏,“难道是苏丞相家的?”
“正是。”段长暮丝毫没有犹豫,“这个人,陛下亦是见过的。”
“哦?”李崇安眉眼间染上了一抹兴趣,“朕也听闻,苏丞相家确实是有一位嫡小姐还待字闺中……”
“启禀陛下……”
段长暮正欲解释,却被李景知打断了。
“父皇,儿臣以为,如今安国公与镇国公府的亲事尚未正式了断,又陡然牵扯上苏家,怕是不妥。”
李崇安凝神思索片刻后长叹了一声:“确实,当初这个婚约是朕亲口应下的,镇国公高兴得很,如今突然要取消,朕不能不顾及镇国公的意愿。长暮啊……少不得还得再委屈苏小姐一阵子,朕先与镇国公商量过此事以后,你再去苏府下聘也不迟。”
皇帝金口玉言,愿意收回成命已属不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段长暮自然也不好再坚持,他用眼角余光狠狠剜了李景知一眼,勉强应了下来。
“好了,朕本就精神欠佳,余下的论功行赏,就由太子代劳吧。”
李崇安说罢就在宫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众人跪下恭送皇帝后,太子继续主持了接下来的赏赐大典。
苏平河满腹心事地接过封赏圣旨,浑浑噩噩地跟着众人谢恩。
她被封为了中郎将,已经是正四品的官职了。
以她这个年纪来说,能做到正四品,无论文官还是武将,都属于凤毛麟角。
而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手中的圣旨犹如烫手山芋一般,叫她心惊肉跳,不知所措。
赏赐大典结束后,李景知知道段长暮对自己满腹怨言,赶紧先下手为强地开口道:“安国公,离宫宴开始还早得很,可否移驾与本王闲聊片刻?”
段长暮凉凉地打量他一眼,走到苏平河身边小声说:“我叫扶光先送你回府,别怕,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
苏平河知道他的无奈,体贴地朝他摇了摇头:“我没事,瞧太子和奕王对我的态度就知道,宛怡郡主并没有将事情闹大……我立了这么大军功回来,谁会伤害我?”
“方才……”段长暮欲言又止地看向她,“对不起……”
苏平河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我知道的,你也身不由己。”
说罢,苏平河朝他行了个礼,就随着其余受封将士一同离开了皇宫。
段长暮跟着李景知走到一处僻静的偏殿。
偏殿与正殿隔着几道拱门,是寻常宫人都鲜至之处。
刚刚入夏的天气温和宜人,偏殿院里的葡萄藤郁郁葱葱,挂着一串串翡翠似的的绿葡萄。
李景知忽然开口说:“小时候,因为母妃身份低,我时常受委屈,每次都一个人躲到这里来偷偷掉眼泪……”
“我第一回跟随祖父进宫迷了路,就在这里认识的你。”
“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李景知为人吊儿郎当惯了,甚少会流露出这样含着淡淡愁绪的神情。
段长暮没有说话。
李景知在葡萄藤架下的石桌旁坐定,缓缓开口说:“长暮,在我心里,你是不一样的。”
段长暮的眼神闪了闪,仍旧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埋怨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她的事……”李景知拿手扶着额,看起来很是为难。
“你以为能瞒我几时?”段长暮甚至都没有坐下来,他一直抿着唇,眼神冷淡,毫无波澜。
李景知闭了闭眼,长叹一声:“我确实是鬼迷心窍了。”
“若你还惦念着从前跟我的情谊,就趁早死了那份心。”段长暮的语气仍旧很平静,但李景知听得出来,他越是动怒,语气就越是平静。
“我死了心,你就能如愿以偿了?”
段长暮抬眸看他:“你死不死心,我都会如愿以偿。我只是给你留几分薄面罢了。”
“方才在殿上,若不是我拦着,你是不是打算跟父皇把她的真实身份给说出来?”
段长暮静默不语。
“你以为今日父皇撑着上殿很容易?”李景知忽然低头轻笑了一声,“太医院给他服了比平日多了三倍的药量,才勉强能让他起身迎你回朝,你一回来就想这么不管不顾地刺激他?万一今日父皇在朝上真有个好歹,你能担待吗?便是你神通广大不受影响,她能承受吗?苏家能吗?”
段长暮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你以为我拦着你,是想与你作对?”李景知冷笑道,“若不是她,我根本懒得管。”
段长暮别开脸,仿佛不在意般问了句:“圣上的状况……很差吗?”
“最多只剩三个月了。”
李景知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他对李崇安的感情甚至还不如段长暮那么深。
但是段长暮的眼底却染上了一层无法言说的伤痛。
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他曾经相继失去了双亲和祖父,早就不愿再面临任何离别了。
如今虽然寻回了祖父,但他始终不认得自己,对待自己如同陌生人无异。
而李崇安作为一个君王,无论是出于对段家的笼络,还是怜悯,这么些年,他给予段长暮的关怀,甚至比对李景知这个皇子还要多。
段长暮没办法无动于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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