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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药案


陆温赶到斗兽场时,扭缠的蛇群显得很怪异,齐齐挤在蛇坑的角落里,对另一处却是避之不及的。

她抬眼望去,浑身颤栗,眼圈发红。

他佝偻着身躯,死死蜷缩在角落里,双臂好似环抱住了什么。

身上的血衣被蛇群噬咬得破烂不堪,露出的肌肤溃烂不堪,已经凝成了血痂,乌紫的一片,简直触目惊心。

陆温头脑轰鸣,好似冷风灌入口鼻,叫她喘不上气儿。

她再也顾不得,那些没有足儿的软骨动物,会令她多么多么的惊,多么多么的惧。

她只知道,他不能死,她要将他好好带出来。

她义无反顾的跳下蛇窟。

吐着腥红的信子嘶叫的蛇群,迅速朝她扑了过来。

她呼吸急促,头脑怔然,步履却不停,用鬼曲斩开了一只又一只的蜿蜒缠绕过来的长蛇。

她一颤,吐出一口浊血。

是一只花斑蛇,咬到了她的手臂,活生生撕下她的一块臂肉。

好痛,五脏六腑都在痛。

她褪下外衫,摸出招文袋中的火折,迅速将外衫点燃,火势汹汹,将蛇群挥退。

她冲入角落,抱住他,探了探鼻息,气息微乎如无。

从他的指缝中,好像溜出了什么东西。

陆温捡起一看,是一截被蛇群噬咬的破烂不堪的天青布条。

她的眼眶盈起薄薄的水光,将他打横抱起。

衣衫燃尽,蛇群却再次攻了过来。

她抚平内心的焦躁与不安,凭借往昔记忆,吟上那道抑扬顿挫的驭蛇之曲。

蛇群如潮,果然再次退去。

上方却有一个面庞可怖,如油水里滚过一边的男子,冷冷的看着她:

“他一心求死,醒不过来了。”

陆温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话,但也只是摇了摇头。

她的前半生,是为复仇而活,她的后半生,只想为他而活。

他说过,他的伤口,无论多么严重,都会自己慢慢恢复的。

何况,还有同心蛊,她虽然感觉不到他的痛感,也感知不到他的情绪。

可同心蛊,是性命相连的,她现在还好好的活着,那么他就一定不会死。

似乎猜出了她的心事,他再次开口唤她:

“郡主不觉得,此刻头晕耳鸣,是毒素侵染之相吗?”

她痛得嘴唇发白,连站也站不住了,抱着他一跃而上。

刚上了高台,就四肢俱颤,抱着他,齐齐仰躺在了地上,大口喘息。

百毒不侵的是他,不是她。

刑杖之痛,吞金之毒,加之毒蛇啃咬,她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可哪怕自己的面色已然青白,她也仍旧站起身,费力的喘息着,将他背到了身后,抖如筛糠,一步步往外走。

斑斑血迹,从裙角滑落,重重砸在脚下,染成一片血海。

萧清屿盯着她,忽然说了一句话:“咬你的是七星弯尾蛇,再有一个时辰你就要死了,毒我可以解,但要你拿东西来换。”

“好。”她哑着嗓子道。

她得活着。

同心蛊,是性命相连的。

他撑了这么久,痛了这么久,都没有被阎王爷索了命,她就更不可以死。

“你在南北的产业,所有的,我都要。”

“好。”她清清淡淡的答,“但你接手了铺子,不得将现有的伙计辞退,要管她们一世衣食无忧。”

“这个自然,我又不会经营铺子,我只要钱,别的我一概不会插手。”

“一言为定。”

“我若救了你,你要怎么兑现你的承诺?”

“玉容坊林姑娘有我的玉引,我会去信给她。”

萧清屿默了片刻,拧着眉头问:“昭和郡主,你不是恨他么?为何又要救他?”

她勾了勾唇,眼梢柔意绵绵:“我和他……成亲了。”

萧清屿眼眸微眯,不屑出声:“成亲了又如何,去飘香院的多数都是成了婚的男子。”

陆温垂下眼帘:“喜欢。”

他又问:“什么?”

她的思绪很乱,可谓一团乱麻,但她就是咬着唇,忍着痛,红着眼眶,又说了一句。

“我喜欢……喜欢他。”

他的眸光都涣散了,气息也微弱无比,分明是将死之兆。

但陆温能察觉到,背后的人好似微微颤栗,胸膛也开始起起伏伏,重新开始呼吸。

萧清屿笑了笑:“你看,他开始求生了。”

说着,扔给了陆温一只冷白的瓷瓶。

她单手接过,打开瓷瓶,倒出药丸仰头服下。

萧清屿又笑:“你不怕我下毒?”

四肢百骸被一股清爽的凉意席卷,她浑身连毛孔都舒展开来了。

陆温勾了勾唇,绽出淡然笑意:“你想成为萧清屿,就要学习他的悲悯,而他绝不会滥杀无辜,何况,你杀了我,就拿不到银子了。”

“请吧。”他扬了扬手。

萧清屿的小屋极为简朴,一张竹榻,用兽皮铺成了软垫盖在上面,一套梨花木桌椅,几只茶碗。

竹榻边放了个竹篾编织的摇篮,摇篮里有个孩子,很乖巧,像是睡着了一样。

在萧清屿取到她的玉引前,她还不能离开,便将谢行湛也安置在榻上。

他是医者,会随身携带一些医药之物。

陆温在他破烂的袖口里摸了摸,果真摸到了一只巴掌大的小册子。

牛皮书衣被蛇群啃咬的破破烂烂,她点起灯,揉了揉眼睛,仔细去辨认纸张上的字迹。

医者总要将伤者的症状记录在案,他大概是保持了十多年这样的习惯。

这个小册子,是从十年前他认字时便开始记录,纸页枯黄,是一本用了很久的药案。

除了记录药效,症状,还会记录一些繁琐杂事。

与她在梧桐巷谢宅的暗室里,看见的那卷丝帛差不多。

“临安元年,三月初三,腹痛。”

“临安三年,冬月初十,我有了朋友。”

“……”

“裕丰二十年,七月七,陆家收押入监。”

“陆祁留下一封血书,要向世人揭发西屏郡四十万百姓之死,被姚夙察觉,告之裕丰帝,一步青云。”

册子上用朱笔写了姚景之三个字,然后在末尾填注了“陆云栖的心上人。”,然后在“姚景之”三个字上,打了个大大的红叉。

陆温忍不住笑出声,翻开下一页。

“陆祁被判斩首,陆衍畏罪自戕,陆云栖罚入教坊司。”

“……”

“裕丰二十二年,四月初四,我想成婚了。”

“五月初三,陆家冤案平反。”

“五月初四,余毒发作,心悸,体热,似火灼心,她又动手杀我。”

“五月初九,夏日畏寒,腹痛,持续六个时辰。”

“七月十三,她不怕尸体,怕蛇,胸绞,右足麻痹,持续三个时辰。”

“十月十六,初冬,初雪,我要对她坦白了。”

“十一月十九,她烤的蛇没熟,吃了腹痛,持续一个时辰。”

陆温怔了怔,突然想起来在玉山下,幽邃石窟内,她竟还觉得自己烤的水蛇,滋味不错。

原来,他趁着她目不能视,偷偷换了她的食物。

她继续往下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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