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六,她终于走出去了,今日是她的生辰,她会喜欢猫吗?”
“冬月二十九,胸痛,畏寒,惊悸,昏厥二十日。”
“正月初一,新春,荡了秋千,得了风寒,胸痛,十个时辰,呕血,四个时辰。”
“不该荡秋千的。”
“不想成亲。”
“想成亲了。”
“正月十五,做了元宵,没人吃,心绞痛,五个时辰。”
“正月十九,呕血。”
“正月二十二,麻痹,呕血,心绞痛。”
“正月三十,胸痛,心悸,头晕目眩,畏寒,晕厥三日。”
“二月初三,立春,治伤,在邙山下立了一座坟。”
“没杀我,心里有我……我就知道,她心里有我。”
这句话的后边,还画了朵小小的蔷薇花儿,蔷薇花的周边,像是胡乱涂鸦,盈满了起伏不定的波浪。
还用简洁的线条画了一座小木屋,杂乱的线条看起来是两个小人手牵着手。
陆温的眼睛酸酸涩涩的,又想哭了。
她忍着泪意,继续翻看他的手札。
“三月初三,右足麻痹,不能走动,八个时辰。”
“四月初六,胸痛,半身麻痹,八个时辰。”
“五月初三,呕血,昏厥半日。”
“六月初七,呕血,昏厥整日。”
“八月十九,呕血,昏厥两日。”
“十月初三,心悸,心绞,晕眩,不知是体症,还是见她之故。”
“十月初四,心绞。”
“十月初五,心绞。”
“十月初六,心绞,麻痹,晕眩。”
“十一月十九日,快成婚了。”
“十一月二十二日,残废,配不上。”
“再多活一年。”
“再多活两年吧。”
“做人不能太贪心,多活一年就好了。”
长久的沉默。
陆温怔怔的看着自己攥得紧紧的小书册,那书册上血迹斑斑,其实好多字已经看不清了。
但她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写什么。
她抱着他,泪水无声的流淌而下。
她真的很不好,从认识到现在,一直都是她欺负他。
一阵茫然过后,她抹了抹眼泪,待萧清屿回了木屋,她雇了一辆马车,往极北昆仑驶去。
天外谷有一片血池,对他的毒有奇效。
他曾说过的,他曾说过的。
陆温将药汁含在嘴里,捏着他的下颌,舌尖抵住他的舌尖,撬开他的唇齿。
“求求你了,昭雪哥哥,咽下去,咽下去……”
她焦灼,她乞求,她沉痛。
可怀里的他,眼睛睁不开,身子不能动,连一丝丝的意识都没有了。
除了微弱的鼻息,她甚至觉得他已经死掉了。
可他说过,他是不会死的,他是很难死掉的。
因为他很难死掉,所以无论她发生了什么,也会有同心蛊替她续命,她也不会死掉的。
看着他将那些她喂进去的汤药,又从唇间溢了出来。
她终于崩溃了,眼睫被湿润润的泪珠粘连在一起,视线也朦胧一片。
“为什么……不喝药呢。”
“是不是,生我的气?”
她紧紧抱着他,第一次发觉自己这么没用,什么都帮不了他,喂药不行,缓解他的心痛也不行。
他的痛,有很多都是她造成的。
为什么要执着于仇恨?
为什么要执着于忠君?
她气急攻心,身子微微抽搐,从唇边沤出一口血,滴落到她给他新换上的素白袍子上。
还有一些,溅到了他的面颊上。
陆温手忙脚乱的拿起绣帕替他擦拭,一边擦还一边呜呜咽咽的哭着:
“是云儿没用。”
“云儿知道错了,云儿以后都乖乖的。”
他的唇瓣缓缓张开,陆温见他有反应了,连忙将几颗价值连城的回魂丹往他口里塞。
“昭雪哥哥,咽下去,把药咽下去。”
他十分痛苦的咽下,唇齿缓慢蠕动着。
陆温知道他想说什么,连忙附耳过去。
他说:“你教我……怎么才可以,不爱你……”
他恢复了意识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回答那日大婚,她给他下了药以后,要与他一刀两断的话。
陆温泪如雨下,不停的摇着头,哭的更凶了:
“谢昭雪,你混蛋,是你让我无家可归的,是你让我连名字都没有了,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这世界上。”
“我不准你放弃自己,不准你死。”
他仍旧阖目,极力吞吐出了几个字:“我……好累。”
陆温痛彻心扉,紧紧贴着他的面颊,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的面颊上:
“等你好了,我就什么都依你的,再也不任性了,再也不乱发脾气了。”
他又晕了过去。
到了吉祥村,就是一片雪山了,马车不能用,雪山酷寒,地形又狭长。
为了避免迷路,她先是将谢行湛安置在了一户农家中,然后自己进入雪山先走了一遍,探好了地形,再背着他穿行茫茫雪海。
漫天肆虐的狂风暴雪,无情的吹打着她。
曾经娇贵的世家女数日不曾沐洗,早已唇瓣干裂,双颊冻得通红,仍旧脚步坚定,迎着风雪,一步一步往前挪去。
夜晚,她们宿在天然形成的雪窟内。
陆温翻了翻包袱,因背着他在雪山中穿行,她的步伐,比之一个人时慢了许多,干粮已然告急。
如他所说,他的躯体实在近乎妖魔,伤口在缓缓恢复。
从一开始的奄奄一息,到现在,已经可以吞咽一些流食了。
往些时候,她都是将馍饼捻得细碎,兑在羊奶之中喂他吞服。
她掀了帘子往外看了看,距离天外谷,大约还有十日的路程。
可馍饼只有一张,羊奶也只有半壶了。
她已经三日不食了,若饿极了,便饮化冻的冰雪,勉强可以果腹。
哪怕是睡梦里,他也一直皱着眉头。
她想了想,用匕首割破手掌,按住他的下颌,将手掌紧握成拳,抵在他的唇畔边,推挤着鲜血喂他。
她一边喂,又一边说:“我才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呢。”
她想了想,又补充:“也不怕疼,不怕累,也不怕没钱。”
现在,她已经是个穷鬼了。
这些日子,都是她跟他说话,他大部分时候都听不见,小部分时候会唇畔勾出个笑意来回应她。
所以,当带着清甜的血气从他的舌尖从传来时,他模糊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起来。
他无法睁眼,耳边却清晰的听到了小姑娘的碎碎念。
他的唇瓣颤动,气息微弱:“食物……不够了吗?”
陆温惊喜的抱着他,吻了吻他的面颊:“够的,够的,等天晴了,我出去打只野物回来。”
他又道:“蜜瓜……冰糖……”
都这样了,还想着吃蜜瓜,这么冷的天气,吃什么蜜瓜!
娇气的是他才对。
陆温见他恢复了一点点的神智,眼泪实在忍不住,呜呜咽咽抱着他哭:
“这是雪山……没有蜜瓜,也没有冰糖,等你好了,回了镇子我给你买。”
他还是低声喃喃:“蜜瓜……冰糖……雪……雪……”
说完,就晕了过去。
又晕了。
陆温哭的更大声了。
外面儿的风雪也更大了,她恢复了点力气,将袖箭绑缚在手腕上,准备出去野猎。
她知道雪山上有狼,她第一次穿越雪山时就被狼群围攻了。
她今儿放了血,血气会招来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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